“我没醉。”他确实没醉。五年前十年前,他的酒量的确都不及卫韫玉,可他在朔州那处四角方天的小院里被囚了五年,五年来他没少喝酒,这酒量自然也就练了出来。
西北的酒最是炙烈,江南地界的酒水,便是再醉人,也远不及西北的烈酒。
祁陨怎会喝醉。
他只是想借着酒意,借着醉意,做一件,他从前,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情。
祁陨托腮望着卫韫玉,眸光一直在她眉眼处流连。
“阿玉,今日出门时,你不是问我急匆匆从房间内带了什么吗?”他声音低沉沙哑道。
卫韫玉愣了愣,想起这回事,应道:“嗯,是问了,你当时说眼下不能告诉我,怎么你现在要告诉我了。”
祁陨点头,从袖中取出件物件。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一只由金丝线穿凿而成的手串摊在祁陨掌心,金线之上系着个白玉所制的玲珑骰子,骰子上的点数皆嵌着打磨光滑的红色宝石。
“这是赠你的上元节礼物。”祁陨将手串系在卫韫玉手腕上,声音低缓温柔。
卫韫玉瞧着这精雕细啄而成的手串,却并未明白祁陨的深意。
祁陨在给她系上手串后,指腹掠过那枚骰子,笑言:“原想着嵌红豆的,只是眼下还未到春日时节,寻不到红豆,便用了这红色宝石替代。”
玲珑骰子安红豆。
他是想问卫韫玉,入骨相思知不知?
可惜,卫韫玉是个愣头青,不知道他的相思情。
她只是瞧着这手串分外好看,情不自禁摇晃手腕,打量着这枚系在手串上的白玉骰子。
“宝石多好,瞧着流光溢彩的,若是红豆,怕是放不了多久便要重补一次。”说着她指尖点了点骰子上嵌着的红色宝石。
眼前的姑娘笑容明媚,不知她对面坐着的郎君,心碎已是几成。
“不过,你为何在手串上系着骰子啊?”卫韫玉不解道。
她倒是头一回见有人在手串上系骰子的。
为何在手串上系着骰子?
他年少时在上书房檐下偶然瞧着卫韫玉收藏的诗集被风吹乱,行过时侧眸望去,只见风停驻的那页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当年不识情爱,只是鬼使神差记下来这句。
后来很多年后,他和卫韫玉在西北边塞对月醉酒,手边骰子摇了一次又一次,他输了一局又一局,无数烈酒入喉之时,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句诗。
祁陨其实并不爱婉约诉情之语,他从来喜爱的皆是金戈铁马塞上的磅礴诗风。
唯独这句,他不记得何人所作,不记得典故缘由,只是记下了这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抬眸凝望着卫韫玉,声音低沉却又坚定的将此诗道出。
一句话落,满室寂静,仅余他乱了的呼吸声,和眼前卫韫玉震惊的眸色。
此前十余年,卫韫玉从未有任何一刻想过祁陨的心思。
因为从未想过,自然也就从未留意。
因为未曾留意,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所以此刻祁陨的话音落在卫韫玉耳畔,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也是在这一刻,从前种种,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祁陨望向卫韫玉的视线,带着毫不遮掩的灼热。卫韫玉被他视线烫到,惊慌回神,忙将自己手腕抽了回来。
“殿下还是莫要说这些玩笑话了。”卫韫玉清了清嗓子道。
祁陨低首苦笑,心知她这是摆明了不愿面对。
他抿唇垂眼,稍稍收拾情绪,复又抬首,视线紧锁着卫韫玉,一字一句,坚定道:“我一字一句,皆是真心,未有半分玩笑。”
眼前郎君满目坚定,可微云却不敢信他。
她在这一瞬望着祁陨,思绪却好似透过他,瞧见当年的祁湮。
许多年前,祁湮也说过这般表露心迹的话,只是他比今日的祁陨大胆的多。
不似祁陨这般婉转诉情,当年的祁湮在上元夜的深宫高楼之上,一字一句同她说,来日他会和她共享河山,会让她做这世间最尊荣的女子,卫韫玉对权势并无多少贪念,她只是爱慕那个温润端方的少年储君。
于是她应了他,在后来的无数次腥风血雨里,再无法单单将其视为忠心的太子殿下。
可后来呢?她死在深宫之内。毒酒穿肠痛不欲生。
大婚之日那场毒杀,使得她年少所有痴念论为一场讽刺笑话。
而今的卫韫玉,纵使依旧明媚,可她再难轻信旁人口中的情意。
尤其是,皇室男子口中的深情。
卫韫玉掌心紧攥,眸光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