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前去冬猎的魏帝带众臣子家眷回京,城中百姓夹道围观圣人车驾,谢家的人前往程府打听,却听得程彰带着儿子们欲往石瓮寺祈福,而谢羽也随同周王留了下来,谢弦便不再迟疑,吩咐下去:“备马,我这就往郦山走一趟。”
春和与夏阳对视一眼,立刻派人去准备。
临出发之时,穆小六颠颠跑了来:“春和姑姑带上我,我许久未见大当家了,想的慌。”
夏阳取笑他:“你这是跑去向穆原通风报信吧?不过恐怕没机会了,到时候等家主打断了他的狗腿,你倒是可以守在旁边照顾他。”
穆小六狡辩:“夏姑姑光会取笑人,我不是想去通风报信,只是想去看看谢羽会不会被谢东家给打断了腿。”
夏阳在他脑门上狠凿了一记:“坏小子!阿羽得罪你了?”
程彰与周翰海在石瓮寺由空智主持陪着说话的时候,谢弦已经快要到骊山脚下了。
石瓮寺里,谢羽还不知道谢弦已经在来的路上,她与程家三兄弟一起在寺里转悠,逢殿阁进去便参拜,遇沙弥行礼便念佛,孙云跟着几人在寺中走动,还问及谢羽:“阿羽既是周王府的人,听说周王前去拜见孙先生,阿羽不必随侍在周王身侧?”
她心思比较细,谢羽离开程家之后,不知为何,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见到这小丫头,瞧着她那张酷似谢弦的面孔,总觉得如梗在喉,很想旁敲侧击套出她的底细。
但谢羽对她很是反感,她有心要问,谢羽却无心作答,通常她问几句,谢羽都装听不见,当着程家兄弟的面,孙云也尴尬不已。
若在以往,就为着礼节有失,程智势必要出声的,但这次程智却也装聋作哑,孙云心中便有些发慌。
几人转了一圈回去,程彰便道:“为父今日带着你们前来,实不相瞒,并非要为你们故去的祖父母祈福,而是想为你们母亲做一场法事,好让她魂归故里。”
谢羽面色骤变,到底忍不住出声讽刺:“大将军这话说的,听说谢将军与大将军当初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大将军与谢将军无亲无故,何必要做这等无用功。”
穆原承认其母已逝是事实,并不妨碍什么,但是程旭程智之母——那不是在诅咒谢弦吗?
程彰却道:“此乃程某家事,与阿羽姑娘无关,姑娘何必出言阻止?我不过是尽一点夫妻之情。”
他的目光里隐含着探寻之意,直逼到谢羽面上来,谢羽心中焦恼,面上还能稳得住:“大将军与谢将军连夫妻都算不上,何来的夫妻之情?”
二人谁也不肯退步,僵峙在当场。程旭与程智互使眼色,兄弟之间难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本能觉得今日二人处境也有点危险。
程旭还从来未见过程彰神色如此凝重,生怕他脾气上来对谢羽动粗,硬着头皮打岔:“阿羽说的也有道理,爹你跟我娘已经形同陌路,着实用不着替她做法事。”人还活生生的,做什么法事啊?
程智难得出言赞同:“二哥说的有道理,爹你再考虑考虑?”
程彰今日却打定了主意要替谢弦做一场法事,目光一直盯着谢羽,道:“阿羽姑娘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谢羽恨不得破口大骂这老头子一根筋,见识过了他qiang挑野猪的勇猛,恐怕他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一甩袖子便往殿外去了:“罢罢罢,大将军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与我又有何干呢?!”拦是拦不住了,她总不能在佛前与程彰动粗吧?
程彰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面是顿时溢出失望之色,再不多言,转身便跪在了蒲团之上,殿内顿时响起僧人诵经之声,袅袅青烟在程彰头顶缭绕盘旋,许久不散。
谢羽从正殿出来,心下郁闷不已,只觉得方才自己若是开口承认她是谢弦所生,说不定程彰就会改了主意。她总觉得程彰似乎在等她开口承认。
不过想想他的脾气,肯定是错觉。
“他怎么会想着逼我承认呢?”充其量只是见识了她的箭术,觉得好奇罢了。
穆原都已经认祖归宗了,又怎么会冒出一个女儿呢?
谢羽信步走到山门之上,听得马蹄声响,似有数骑往寺中而来,她低头一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揉了下眼睛:“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定睛再看,当先一骑正是谢弦。
谢弦身量修长,端坐在马上腰背笔直,面色沉肃,谢羽几乎都要从她面上瞧出“杀气腾腾”四个字了。她急的在山门上团团乱转,眼睁睁看着谢弦下了马,自有小沙弥过来牵马,春和与夏阳身边还跟着个干瘪瘦小的穆小六,一行人踏着石阶就要进来了。
谢羽吓的魂飞魄散,暗道这石瓮寺灵验的可怕,程彰这头才为谢弦做法事,她那头就骑着马跑了来。“我的娘哎您这没事儿干,跑郦山上来做甚?”
她扭头就藏到了一旁林荫之中,静得一刻,谢弦等人已经沿着石阶入寺,自有知客僧迎了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话,谢弦便跟着知客僧往正殿去了。
谢羽悄悄缀在后面,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恨不得立刻想出个主意,如何躲过谢弦的怒火。
她正在后面探头探脑,忽被人拉住了胳膊:“阿羽,你鬼头鬼脑做什么?”
谢羽“啊——”的一声,还未出声就拿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扭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扯住了她胳膊的人。
崔晋只是见她行动鬼祟,才有此一问,哪知道小丫头转过头来,满脸的惊慌无助,面色发白,倒好似天塌了一般,见到是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怎么办怎么办?这下闯祸了!闯大祸了!”
“还有你怕的祸事不成?”崔晋只觉十分好笑,就连蒋祝也差点笑出声。
谢羽病急乱投医,拉着崔晋的袖子不放手:“王爷,这石瓮寺里是不是有古怪啊?前面烧香敬佛,就能将人给召了来?”这也太吓人了些。
崔晋总算抓住了重点:“把谁召了来?你的仇人?”
相识至今,还没见过她这般害怕的模样,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谢羽哭丧着脸,几乎要去找个大殿烧香拜佛,乞求让她娘快点离开:“我娘啊!还有谁?”
崔晋:“……你不是孤儿吗?”
谢羽:“……我那是骗你的!求你件事儿,要是我娘真对我动起手来,你就挡在我前面。王爷的大恩大德,我一定终身铭记!”她长这么大,只挨过谢弦一次揍。
那还是有次她偷懒不肯去演武场练武,谢弦说了她两句,她还不服,梗着脖子跟谢弦犟嘴,只道学武无用,被谢弦抽了一顿鞭子。
事后春和劝她:“你娘心里苦,你外祖父与舅舅皆是被人所杀,总怕你没有自保之力,这才要你好生习武的。”那时候谢羽还当自家有个大仇人,这才让谢弦对她一点也不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