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满足林寒提出的条件,打开城门,不对出城之人进行盘查,但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管林寒去向,放任他带走无双。
四个城门皆早有斥候潜伏,暗中跟踪。
楚曜得知林寒带无双出海,立刻调动了战船前来追捕。
此时,在他心中,平安救回无双远比捉到林寒更重要。
犯事之人逃走这次,还有下一次可以围捕。无双的小命却只有一条,若有闪失,便不可能重新来过。
是他一时兴起,硬将她带了来,若是她出事了,他赔上命也不能挽回。
楚曜手握千里镜,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试图从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找出无双小小的身影。
天光渐亮,薄雾越淡,视野跟着开阔起来。
肉眼可见南边海面上漂着一件大红色的事物。
楚曜调整千里镜倍数至最大,清晰地看到那是离京第二日,在投宿的城镇他买给无双的新斗篷。
“吩咐下去,往南开。”楚曜道。
掌舵的海军将领很快传话回来:“那一带暗礁密集,战船不能靠近。”
“既然大船不能靠近,就把小船放下去。”楚曜一边说,一边冲下上层甲板,来到放置救生船的下层,“五十个陵光卫,随我来,其余人继续追捕林寒。”
说罢,一马当先跳上小舟。
无双努力憋气,但一个人能憋气的时间到底有限,她渐渐有些支持不住。泡在冰冷海水中的身体也开始麻木至失去知觉,完全感觉不到海水冰冷。
所以,她最后究竟是溺水而亡,还是被冻死?
因为太过绝望,无双已不觉难过,甚至自娱自乐,在心中自嘲起来。
白色的身影忽然从她身后游出。
“楚曜?”无双惊喜下喊出声,腥咸的海水立刻灌进口腔。
纤长的手臂托住无双脖颈,带动她向上游。
那人虽然很有力气,可是肌肉柔软,应该是个女人。
无双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那女子水性极好,两人很快浮上水面。
毫无预兆地,无双对上一张刀疤纵横交错的面孔。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随即醒悟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实在太不礼貌,立刻强制自己住口。
“娘,在这儿!”男孩子清亮的喊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女子返身游到一条渔船旁,先将无双举起送至船上。
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俯身来接,无双认得他是卖早点的陆安。
那个刀疤脸的女子是老板娘?
难怪她会以白纱蒙面。
无双伏在陆安膝头吐出呛入腹中海水的短暂功夫,老板娘已穿回外衫,戴好面纱,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柔声问:“刚才吓着你了?”她声音温润宛转,分外动听,与可怖的面孔形成极大差异。
无双顾虑对方心情,尽量表现得自然些,道:“爹爹教过我,观人观其言谈行止,最忌以貌取人。您刚才救我于危难,自是怀德济世的善人,我不怕。”
“小小家伙懂得那么多,跟陆安一样人小鬼大。”老板娘眉头轻扬,应是在笑。
无双也想回以微笑,可是她全身衣衫湿透,再被寒风一吹,冰冷直入骨髓,全身发抖,连牙关都咯咯打颤,笑容自然说不出的古怪。
老板娘看着那扭曲的笑脸,歉意道:“我们母子两个多年来就是这样出海,习惯了,船上实在没什么能给你御寒的东西。你且忍一忍,很快就靠岸,届时到我们家里去,给你洗热水澡喝姜汤怯寒。”
陆安十分机灵,听着话音,也不用母亲吩咐,自动自觉开始摇桨。
大家同是孩童,可常年出海人的就是不一样,别看陆安个子小,力气却堪比成年人,划船技术又熟练精巧,原本看着似乎遥不可及的岸边,竟然很快抵达。
老板娘抱起无双上岸。
只听身后号角声声,转身去看,十余艘小船破浪而来,船上人人身穿官服,要配弯刀,威风凛凛,好不吓人。
陆安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楚曜!”无双看到为首那船上身穿湛蓝曳撒的男子,拍着小手欢呼起来,活了两辈子,她没有一次听到、想起或是见到楚曜时如目下这般兴奋。
她从老板娘怀里挣扎下地,不顾陆安的阻拦,踩着浅滩的海水冲上去迎接楚曜。
楚曜俯身抱起无双,也不嫌弃她全身湿漉漉的,扬起大氅便将那打着哆嗦的小圆身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无双抱着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诉说心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劫后余生,见到故人自然欣喜,全然不记得当初曾发愿再不想见到他。
这话楚曜非常受用,肃板的面孔露出浅笑,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低首以脸颊与无双小脸相贴,轻轻磨蹭。
小船一直冲上沙滩才停下。
楚曜手中有千里镜,自是将之前情形全看在眼里。
他径直走到老板娘身前,致意道:“老板娘,多谢你救了……她,送上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身为侍卫,卢鹏永远不离楚曜身后,闻言适时递上装满银锭的荷包。
“不不不,我不能要。”老板娘摆手道,“我们母子两个天天出海,今日不过碰巧撞见她,当然不能见死不救,没什么大不了,当不起你们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