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驸马?”陆珍娘微微沙哑的声音从帷帽后面传来,“你记错了,我名叫陆珍娘。”
她的语调冷淡而不失礼貌,长纱从帽檐处垂下,将整张面孔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到神情,也看不到双眸。贺文彦完全无法猜测她心思如何。
“笑萍,我在那边茶楼里订了雅间,我们上去谈。”
“大驸马,”陆珍娘依旧冷淡,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无奈,“我是陆珍娘,不是……不是什么笑萍,你认错人了。”
贺文彦急道:“我们夫妻一场,亲密无间,我怎么会认错。”
“我是嫁过人,不过夫君只是个农夫。”陆珍娘道,“大驸马,对不住,我还有事忙,您也知道我受雇于汝南侯府,每日都有许多功夫要做。劳烦您让一让,我好过去。”
贺文彦随陆珍娘手指方向看去,见路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心中一惊,事情还未确认,可不能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他连声致歉,不得不让开去路,放走陆珍娘。
然而人可以走,他的一颗心却始终难以平静,想起贺采琼提及过,陆珍娘有一子名为陆安,在陵光卫任职,于是租了一匹马,牵着来到陵光卫衙门外。
贺文彦一心想见陆安一面,又怕打草惊蛇,惊动大公主等人,不敢麻烦守卫进去通报找人,只好盯着秋日艳阳站在对面路边,眼巴巴干等。
陵光卫衙门事务繁忙,进出往来人员不断。贺文彦从未见过陆安,不知他究竟生得如何模样,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上下,在十来个结伴走出,身穿统一服侍的侍卫中,贺文彦一眼便注意到其中一人。
原因无他,那人生的像他,除了高一点,黑一点,壮一点,面孔严肃些,简直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印出的月饼。
眼看他们纷纷上马,即将离开,贺文彦当机立断,爬上马背,赶着□□马儿朝那年轻人而去。然而马儿跑没两步,他便握不住马缰,几乎要被颠簸下来。
“救命,救命!”贺文彦大叫,他虽是借故与对方相识,但在马上将落未落却并非假装,他本就是一介书生,不通骑射。
陆安刚在马背上坐稳,忽地听到有人呼救,转头一看,一匹枯瘦老马驮着一名坐得歪歪斜斜的华服美貌中年男子朝他冲过来。
呼救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
陆安不好管闲事,不过坠马的后果可大可小,坐视不理实在有些不近人情。老马没多少冲劲儿,速度不快,陆安待它来到身边时,伸手抓住男子腰带一提,便将人从马背上提下来放到地上。
“没事了。”他道,然后便欲催马前行,追赶同伴。
“等等,等等。”贺文彦感觉脚软,但有不能把人放走的决心,打着飘儿挡到陆安马前,险些被扬起的马蹄踢到。
陆安有些不悦:“若是你问我追讨那匹马的费用,”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角子,“它又老又病,最多只值这么多。”
贺文彦当然不接,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为那匹马,英雄刚才救我一命,我欲答谢,明日午间在八宝斋设宴款待,请务必准时前来。”
还算这人有良心,陆安心道。
他随手帮人,没费什么力气,也不图回报,只道:“明日我身上有差事,走不开。”
“那你哪天休沐,我随时恭候。”贺文彦不肯放弃。
陆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生出警觉来。
如此穷追不舍,莫不是什么人刻意打探陵光卫执行任务的内情?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他一口回绝,也不等对方再说话,直接拉缰绳绕开挡路的贺文彦,催马快跑起来。
贺文彦站在原地目送陆安离开,直到他拐过街角,再看不到才迈步前行。
这是个好孩子,且□□不离十,是他的孩子。
只是,他要怎么才能说动笑萍与他相认,又该如何安排他们母子?
贺文彦一时咧嘴大笑,一时苦恼摇头,状似发疯一般越走越远。
陵光卫衙门卧虎藏龙,就是守门的侍卫都非凡品。贺文彦走开后,一直站得比松树还稳,仿佛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的两名守卫互相对视一眼,左边略显年长些的高声抱怨道:“都这个终点了,怎么换班的还不来?”
右边年轻些的有些巴结似的接话:“老哥哥,累了吧,我去里面替您把他们拎出来。”
言罢一返身,就迈进大门去。
卢鹏推开书房门时,楚曜正在阅读公文。
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是哪儿有事?”
卢鹏是他的近身侍卫,不管在王府还是在衙门里,能不经通报直接进楚曜书房的只有他,同时卢鹏也承担起替没资格进入书房的低阶侍卫传话的任务。
“是门卫。”卢鹏道,“今天晌午过后,大驸马就一直站在咱们大门外的街边张望,刚才陆安等人外出时,他还假作坠马被救,与陆安拉关系,非要打听他哪日休沐,想请他吃饭。”
楚曜眯了眯眼:“陆安告诉他了?”
卢鹏忙摇头:“没有,他拒绝了。”
楚曜点点头,陆安进陵光卫时间虽短,但做事极精明,如无意外,是个能成器的好人才,果然这回也没叫他失望。
至于大驸马……
一个没有本事,吃软饭的家伙,楚曜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他出于什么动机来陵光卫刺探消息?
大公主授意?
还是旁的什么事情?
这几日楚婠总是磨他,说汝南侯府的厨艺课堂对外开放,连贺瑶与俞湘湘都去上课,她也要去。
楚曜向来认为自家妹妹不管将来嫁给什么人,都只有仪宾伺候郡主的份,楚婠完全不需要学什么厨艺,于是一直没松口答应。
现在想来,难不成贺瑶去君家学厨艺与大驸马的图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