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叛逆之辈的九族亲眷,也就是罪民们,已经开始往西迁移了。
虽然西域还没回到朝廷手里,可或许是为了彰显功绩,也或许是为了扫清这些日子来神京城中愈发压抑的气氛,移罪民戍边的活动,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了。
十万人次的大规模迁移,速度也快不了,何况还都是步行……
等到他们走到西域时,大概也到明年秋天了……
而那个时候,西域早已经被收回。
得知这个消息后,贾环特意从皇城西门安福门,又绕到了南门朱雀门。
在亲兵家将的扈从下,顺着朱雀大街,往城南去,看一看情况。
尽管韩三劝他最好别去,不然看着又不落忍。
然而贾环听此之言,却愈发想去看看了……
无论是铁网山之变,还是之前的宫廷兵变,他都不得不杀了许多人,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他而死。
其中大部分的死亡,都是权术阴谋下的牺牲品。
贾环无力改变这种事,因为只要这个世上还存在人类,就一定会有政治。
而只要有政治,就会有权利,也就一定会有权利之争,
自然,也就会产生权谋之下的牺牲品。
从古至今,再到未来遥远的几百年几千年后。
只要人类不绝,这种事情就不会绝。
贾环再自大,对于这种源自人类自身属性的事,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能做的,只是尽他最大的能为,减少一些有他因果在内的牺牲。
黑云十三将……
这个名词,曾让贾环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向往。
他甚至将乌远命为新一代的云旗第一将。
可如今,这个名词,却成了他心头最大的一块阴影。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陷贾家和他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阴影。
这块阴影,已经使得十万人家破人亡,流放他乡……
……
不真正亲眼目睹一次抄家流放,是体会不到其中的残酷性的。
流放,对大多数人而言,只是纸面上很轻巧的两个字而已。
只有身在其中,或者只是亲眼目睹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可怕。
那种悲哀凄凉的气氛,那种自此以后沦落到不知何地的惊恐不安,那种面如死灰的绝望和痛苦……
看着一队队虎狼之士,从一户户普通的宅院中,赶出一群群哭嚎哀求的百姓。
看着老人悲伤的泪流满面,看着妇人惊慌的失声哭泣,看着孩童惊吓的嚎啕大哭……
那种场面,着实让人沉重。
“哇!爷爷,爷爷……
叔叔,求求你们,不要打我爷爷……”
当贾环一行人骑马路过一座破败的小院时,听到院中稚嫩凄惨的哭求声时,就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贾环面色阴沉之极,翻身下马,推开柴扉,入目处,就见两个身着京营兵服的兵卒,正在用腰刀抽地上一个老人。
而一旁处,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女孩子,跪坐在地上大声哭求着。
看着这一幕,没等贾环出声,韩大便一个箭步上前,两掌将那两个抽打老人的兵卒打翻在地。
而两个勃然大怒的兵卒,在看到脸色难看之极的贾环时,顿时唬白了脸,跪倒在地,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京营的兵马,就没有不认识贾环的……
贾环一步步走到那两个兵卒跟前,声音冷的不似人类,道:“抬起头来。”
那两个兵卒身子颤抖着,缓缓抬起脸,都唬的面无人色,颤声道:“宁侯……”
他们唯恐贾环一刀将他们的脑袋砍掉……
贾环没有动手,而是用一种完全难以理解的语气道:“这些是你们袍泽手足的家人啊,你们的心是用刀子做的吗?怎么就下的去这狠手?”
其中一个兵卒泪流满面道:“宁侯,小人又不是畜生,如何不知他们艰难?
只是,因为他儿子参与兵变,我们整座京营都受到牵连,全都官降一级。
两年内,士兵只能拿到最低等级的兵饷,连喝稀饭都不够……
除非,能率先完成上头吩咐下来的任务。
上头命令,这些罪民必须要在十天内出都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连十分之一都没送走。
小人们实在没法子,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若是只能拿最低的饷银,全家都吃不饱肚子,老娘还卧病在床等救命药钱……
宁侯,这家人还是小人相熟的,可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啊,呜呜。”
“那你让人出门就是了,你们动什么手?”
韩三见贾环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气不过,问道。
另一个兵卒苦着脸道:“大爷,这家小的们来了好几次,都给这刘老汉跪下喊爷爷了,可他就是不走。
他说,他要在这里等他儿子回来,我们怎么给他讲,他儿子已经因为谋反被杀了,可他就是不信……”
“叔叔,我爹爹不是坏人,他也是军爷哩,是大忠臣。”
一旁的小女孩子泪痕未干,听兵卒说她爹爹的坏话,嗓音沙哑的怯怯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