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一时的静默,让她有些失落。
孩子对她来说,仍是陌生的。她或许并未有太多感知。可身体这样,便也是说,她不再是个健康正常的女子了…
她视线有些发直,却察觉到头顶的目光。皇帝在看她…
凌烨只见那双深眸仿若失了神,小脸上的唇色苍白,他的呼吸也跟着屏了一瞬。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缓缓翻身朝去了床里。
她的声音虚弱传来,“明日陛下还要主持祭天大典,不如先回两仪殿休息吧…”
“……”
他察觉得几分,她此时许是并不想见他。只压下一口重息,方负手起身,“那皇后好生休息…”
他绕过屏风,行出寝殿。秋风鼓入衣襟,凉意袭来,在衣物里打转,随之缓缓渗入胸怀。
他虽听李太医说过,那避子丸用多,于女子身体无益。却没想到,女子的身子会如此薄弱…
女子无嗣,恐是大祸。于皇城中的女人,更有甚之。朝臣们祈求帝王多子,在他们眼中,一个不能生养的皇后,无疑是帝国的灾难。
思及至此,凌烨停下脚步,回眸叫来跟在身后的李太医。
“今日的事情,不得与其他人知道。”
李旭年过不惑,自知道无嗣于后宫女眷来说意味着什么,方忙垂首一拜,“臣谨记。”
“陛下…”
君臣二人话刚落,是桂嬷嬷的声音追在身后。人行到他眼前,便就行了跪礼…
这位皇后从江南带来的贴身嬷嬷,时时照料着皇后起居,却是头一回单独来见他。
“可是皇后又有不适?”
桂嬷嬷摇头。四十有余的妇人,面目慈善,可紧紧扣在身前的双手,却在述说着怨恨…
他猜得几分这嬷嬷想说什么,便就听她道来。
“国公府里再是偏着小小姐,我家主子在江南也是被老太太宠着大的…”
“奴婢只想与老太太说句话。陛下实在不喜主子也无妨,求陛下莫再难为主子的身子。女子身体本就易亏损,经不得那些寒凉的东西…”
桂嬷嬷自幼便护着的小人儿,寒凉的、热气的、来历不当的,一一替那小人儿挡着。怎知,入了皇宫,终是挡不住了。
桂嬷嬷眼泪往下掉着,却忙压抑住了喉咙里的抽泣,方再道。
“是奴婢斗胆,冲撞了陛下。”
“只是临行老太太将主子的身子交给奴婢,如今奴婢已不知如何与老太太交代了…”
“所以,你是要让朕与老太太有个交代?”
凌烨听得明这话里几分逼着他的意思,这奴婢确实斗胆,可他却提不起火气来…
“娘娘若嫁的是普通人家,定是要与老太太有个交代的。”
他无力与这奴婢保证什么,也无法责难下去。
“你起来,回去好生伺候皇后。”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明日祭天大典,皇后不在行宫养病,不必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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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山风有些凉,一丝丝儿地,直往窗户里钻。
星檀疼得反反复复,睡得不沉。再睁开眼来的时候,烛火摇曳之中,只一双细长的眉眼,与温润的面容。
“娘娘醒了?”
“起来吃些东西吧。李太医送了汤药来,娘娘还得在趁早喝下…”
“承羽哥哥…”她病得迷糊,没顾着看屋子里有没有外人,便直喊出了他另一个名字。
“嘘…”面前的人轻声呵着,“娘娘认错人了,奴才是江羽…”
“嗯,是小江公公…”她声音虚弱,身子却被他扶了起来。银絮忙也跟着来伺候。
“娘娘可还能下床?桂嬷嬷与丘禾,去热着粥食和汤药了。”
“我…还可以。”她边说,便想起来什么。
“还得有劳小江公公与他们说一声,我明日怕是去不得祭天,唯恐冲撞神灵。”
江羽扶着她落了地,寻来件厚衫披在她肩头。“娘娘放心,陛下已经下了口谕,娘娘明日不必往祭天大典,可在行宫好生休养。”
“真是?”她几分欣喜。不必对着皇帝,还逃过一场无趣枯燥的大典。值得庆幸。
上一回来稽山,还是她十三岁那年,被祖母领着回京,在万寿节之后,随着先帝来祭天。那时,盛家仍是鼎盛,江南总督也被先帝特召来万寿节,之后,便一同随先帝同行。
祖母与盛家老太太相熟,星檀自与养在盛老太太身边盛承羽走得近。
祭天那日,命妇与朝臣一同与皇帝同行。两家的小姐与公子,便得了清闲。星檀悄悄从桂嬷嬷眼皮底下溜走,让盛家的侍卫带着,与盛承羽上了一趟山顶。
想起那时山顶的好风光,星檀拉了拉江羽的衣袖,“我们明日再去一趟山顶如何?”
那双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娘娘身子还不大好…吹不得山风。”
“喝了药,便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