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茴并未听到上首的回话,只匆匆瞥了一眼那边的面色,似已然有些不悦。
“臣妾谢过陛下恩准,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臣妾告退。”
玉妃行出去时,殿内忽的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清冷得可怕。
凌烨难有坐不住的时候,方急着起了身,往寝殿里去。寝殿里该还有些许她的气息,那些果木香氛,素来让人心溢着暖意。
可行回来寝殿的时候,他方发现那些果木香氛已经淡了。他深长吸着气,方能捕捉到仅存的丝丝缕缕。
他只循着那处床榻去。那些夜里他阅完奏折回来,床榻上总有个娇柔的影子。待他坐来榻边,那人会缓缓睁开眼来,抿着唇轻问:“陛下回来了?”
他的手掌已不自觉触碰去了那玉枕,那里还是温润的,像是仍带着些许她身上的暖意。
目光一同寻去那边的时候,他却在枕后见得一块白玉的平安扣,他拿来手中,发现下方坠着一缕明黄的络子,络子编织巧妙,纹样新颖精致,他也是头回见到…
“皇后…”他如有感应般,知道是她留下的。
他直将那平安扣曳入掌心,而后起身往外吩咐了江蒙恩:“摆驾承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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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星檀早早便睡下了。许是昨日夜里辗转难寐,又许是今日晌午耗费了太多气力。如今,终是放下了那些不属于她担子,这一觉下去,便如婴孩一般,没有梦境,也没有惊扰。
桂嬷嬷在床边守着,见得主子嘴角边上浮起的淡淡笑意,心中亦有几分安慰起来。
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邢姑姑脚步轻巧,怕惊扰了床榻上的人,只轻轻与桂嬷嬷说起。
“陛下来了偏殿,可要唤醒娘娘?”
桂嬷嬷看了看邢姑姑,“娘娘好不容易睡安稳了,便就如此回话吧。”左右都要陪着主子出宫了,她如今胆儿也肥了,又絮絮念叨了两句。
“娘娘身子不好的时候他不来,此下还来做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帝王心该是石头作的。”
“嘘!”邢姑姑忙拉了拉桂嬷嬷的袖子。“可莫多失言,让人拿了把柄。”邢姑姑说着,却看向床榻上那张小脸,微微叹了声气。
“嬷嬷倒好,娘娘到哪儿,便能跟去哪里侍奉。我便不行了。”
桂嬷嬷听得话里的意思,只劝了劝,“姑姑办事儿稳重,娘娘方放心将这承乾宫交给姑姑打理的。”
邢倩笑了笑,只与人道了声儿,方出去传话了。
偏殿里,皇帝负手立在殿中,一身凉气,身上威严依旧逼人。
邢倩只上前做了一揖,“陛下,奴婢方去了寝殿方知,娘娘好不容易睡下了。陛下若想探望,或是明日再来的好?”
“好不容易,是什么意思?”他背后握着那平安扣的掌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娘娘这段时日来都睡不沉,唯独今日,睡得安稳了。奴婢与桂嬷嬷都不忍叫醒了娘娘。陛下看看,真要将娘娘唤醒么?”
“不必了。”
他果断答了话,方自行往殿外去了。
玉妃那些话仿若还在耳边,“那白瓷瓶上的牡丹是死的,可寻常的花草都是活的。”
不过是冷着她一段时日,如今生了病,又睡不好…再急着往那深山老寺中去,叫人难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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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星檀往桂月庵清修的事情定了下来,后宫中那些传言,便似临到了崖边的山路般,戛然而止了。
星檀终得了几日的清静,又让冉公公往养心殿中传了几趟话,叫江总管帮着提醒皇帝,早些将她出行的吉日定下来。
她打算留着邢姑姑与冉公公在承乾宫里照料,便只带着桂嬷嬷和丘禾银絮一道儿出行。这连日来,桂嬷嬷帮着她清理着往桂月庵的用度,邢姑姑亦忙着打点她出行往桂月庵的事宜。
这日一早,还曦却来寻她了。一见得她,小公主便扑来她怀里,“皇嫂,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还曦便就只剩一个人了。”
“怎么会?”星檀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公主还有陛下呢。”
“他都将皇嫂赶走了,还曦不要他。”小公主噘着嘴,抬起那张清美的脸庞来,“皇嫂要去清修,不如也带着还曦一道儿吧。”
“山上清寒,公主住不惯的。”
“那皇嫂怎么住得惯?”
星檀叹得无声无响,却忙转了话锋:“今儿冉公公他们在假山上起了好几个雪人儿,我带你去看看?”
公主这才翘了翘嘴角,“好啊。”
小姑娘,果还是贪玩儿的。星檀便就拉着公主往观雨亭里去。
山中清寒,却也清静。这前朝后宫却如前方战场一般。她如今解了国公府之围,能往山中清修静养,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观雨亭中端来了几炉炭火,桂嬷嬷又备来了热茶和糕点。还曦用得几块儿热乎乎的桂花糕,既是欣喜又是怅然,“不知有多久吃不到皇嫂宫中的桂花糕了。”
星檀笑着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等明日,让桂嬷嬷去御膳房里寻得那糕点师傅,教教要点。日后公主想吃了,便从御膳房里传好了。”
还曦高兴不起来,还是望见那边一排小雪人儿面上方起了几分笑容。
大大小小的十余个,一个个憨憨厚厚的。叉腰的叉腰,大笑的大笑。惹得小公主忙起了身,跑过去看看。
星檀也笑着,唤着一旁邢姑姑,“你跟着公主,莫让她摔着了。也莫玩儿久了,冻着了容易寒凉。”
邢姑姑将将走开,冉公公却匆匆从山下上来。冉公公行来观雨亭中,与星檀拜了一拜,“娘娘,陛下来了。娘娘可要迎驾?”
“不必了。”她自答得几分坦然。“该是来探望公主的。便有劳冉公公将人请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