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民无处可去,这秦山野地也没有多余的粮食。驿站的食物,多是从附近城池中运送过来的。而他们一行每每行至驿站,还要做些食物补给,方能继续上路。
丘禾也摇了摇头,“奴婢愚钝得很,哪儿能猜得到陛下的心思。”
说话间,屋子门还敞着,却是江蒙恩带着小内侍,正送早膳来。“姑娘,该用食了。陛下吩咐,一会儿用过了早膳,便往安阳城去。这连日来奔波劳累,也好让大家都休整休整。”
第90章 盛夏(3) 县主
晌午, 马车车队从驿站出行的时候,昨夜里受过恩惠的难民,却如得了关爱的婴孩儿般, 紧咬着车队后头, 浩浩荡荡跟行了一路。
往安阳去途并不太远,仅十余里平路。只临快到安阳城门,一行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有侍卫从星檀的车窗下过, 脚步声沙沙作响, 只去了后头的马车前,与皇帝禀报。
“陛下, 已快到安阳城, 可城门外亦聚集了许多难民。安阳府果将难民拒之门外。如此前去,唯恐再次让陛下再次犯险。”
星檀凑着窗边, 听着后头的话。昨日在上厢中听得那些难民说的,安阳城不让他们入城,果真有其事。
却听得皇帝声音从后头隐隐传来。“华清,你持朕的令牌, 往城门楼下,与安阳太守方执带声信。”
脚步声匆匆行开,星檀推开小窗往外望了望。车队前方不远, 果就是高耸的安阳城门门楼。门楼下黑黝黝的一片,是衣着泥泞的附近百姓。
车队一行虽也历经险路, 可经得昨日在驿站歇息修整,车身上的泥泞早已清理了干净。青白暗锦的车帷,与难民身上的颜色,对立鲜明。
许是被这些干净的色彩吸引住了目光,难民中也多有人看了过来, 吵嚷声中,又有人往这边缓缓靠近。
“是官家的车。”
“对,去看看,不定有吃的。”
“不定是那安阳县主的亲戚,别让他们跑了。”
难民中已一片恐慌,人群熙熙攘攘朝马车涌了过来。眼前侍卫却不过十余人,压迫袭来。星檀却望见那些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婴儿在破烂的襁褓中,衣不蔽体,饿得哭闹不止。
后头马车中已传来皇帝的声音,“往北坡上去,暂且避开人群。”
车队已开始移动,而难民见状,却只加快脚步拥堵了过来。侍卫们一开始还能将人拦住,可人数实在太多,一旦露了一个缺口,便就一发不可收拾。
星檀的马车被人群冲散去了一旁,车窗早也被人从外推开,一只只黝黑沧桑的手从中伸了过来。“吃的,给些吃的吧小姐。”
她只觉无力。平日里车上还多备着些干粮,可昨日在驿站未曾补给,今日便就空空如也了。上路时备着的那些桂花糕,还剩下来几块。就摆在车中角落的小台上。
可这么几块糕点,不能果腹,若此时投食,只会招惹来分更多的敌意。
她只好与丘禾道,“我们守好车门。”可话还未落,车门却被从外头一把拉开。有人一眼看到角落里的桂花糕,正如虎狼般上车来哄抢。
人却被一只大掌提了出去,皇帝抢险一步挤上了车来,直将角落里那盘桂花糕往外一抛。
方要挤进来的难民,见得食物纷纷冲了过去。不过晃眼之间,几块桂花糕被哄抢一空。没抢到的忿忿不平,直拾起地上的石头,往车中砸了过来。
星檀却被皇帝一把揽住。男人脊背微曲,将她整个窝在了身内,她听得几声闷响,是人肉之躯与硬物的撞击。他胸前熟悉的暖香袭来,如流水般灌入心肺。
很快,车门被人从外一把合上。星檀听得外头的声响,是华清部下华澜领着人来了。马车已开始缓缓驶动,星檀方被他松了开来。
那双鹰眸中少许颤动,眉间踌躇着。“可还好?”
“嗯。还好。”她有些愧疚之意,“陛下呢?”
皇帝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方靠去一旁合上了车窗。“朕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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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城楼外难民成灾,太守府中,却正办着一场荷花宴。
府上院子宽裕,在豫州这水域贫瘠的平原上,却依着苏杭风气,建着水上楼阁。前后园子,大小荷池,以溪水小流相连。经得这连月来的大雨,溪水潺潺涓涓,叮咚作响,荷池亦丰盈水满,碧海连天。
安阳城身处中原土地富饶之域,战后三年,朝堂与民休养生息,纳税从宽,而安阳城中亦多了不少乡绅商,今日便被太守大人方执,一一请入了府中,应宴谈雅,秉酒风流。
正荷花池旁,正作了酒席。熙熙攘攘是乡绅们带着子女,正在品味佳肴。太守夫人刘氏领着家中众人作陪。却有几人问起。
“今日,怎不见县主?”
“是啊,正是用膳的时辰,夫人可是已有所安排了?”
刘氏不紧不慢笑着,端着酒杯与众人赔罪。心中却想,女儿的方泽,岂是这些身家浅薄之徒能轻易见得的。
四年前,西北旱灾,朝堂与地方征银赈灾。她可用尽了娘家带过来的嫁妆,捐赠灾银拔得头筹,方得皇帝亲许,封赏了女儿一个县主,得安阳百姓供奉。
再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员外身旁的儿郎,不是塌鼻梁,便是大小眼,一个个歪瓜裂枣,还想着上门想看。真是荷塘里的癞□□都比不上。
刘氏看了看不远处的藏宝阁,女儿正与杜家公子和齐家公子想看,一个是京官远亲,一个是她娘家表亲。成与不成,还得看女儿自己的意思。
藏宝阁是新年年初方建成的,方执所藏不过些许字画,他那俸禄微薄,到底藏不得什么好东西。可夫人刘氏出身安阳富商之家,出手阔绰,连带着女儿这几年,眼光也高了不少。
阳光从阁楼顶上洒下,正落在阁楼小厅正中的这座镶宝石的纯金金象身上。那金光愈发夺目了几分,红绿的宝石通透璀璨,引得杜家公子连连称奇。
“用材倒是其次,这象身雕刻却是精湛无比,不知郡主是从哪里寻得来的?”
方冉冉被问起,循着礼数福了一福,“杜公子眼光好。这金象是阿娘托人从南疆高棉定制回来的。高棉多产大象,可工匠却不精,只好请了个苏杭的工匠,一道儿往高棉去,循着那些大象的身形,刻着了三个多月,方打磨出这件东西。”
杜泽听得这番解释,又见方冉冉面上盈盈几分优越,心中却有些不耻这等奢靡。可他今日是奉父亲命来,与这安阳郡主相看,他去年秋闱得了名次,正将踏入官场,父亲想让他攀附个亲事,也好作日后为官的后盾。
杜泽微微一拜,笑着说了些好话。
一旁方执却看出来几分,这后生的面色。陪着道,“到底是奢靡了些,都是冉冉母亲自幼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