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对着晏和叹气道:“还真是让您给说着了,咱们换个地方吃饭,让她在这儿躺着吧。”
晏和掖着手道:“何必这么麻烦?把她再推下去不就成了?”
重岚唬了一跳:“那不是成了杀人了吗?陈府非要我的命不可,不成不成。”
晏和用懒洋洋的声口道:“随你吧。”他抬步想要跟她走,没想到陈元儿这时候醒了过来,破风箱似的喘了几口,翻身吐出好些水,然后嘤嘤哭了起来。
重岚离她近,挑线裙的下摆冷不丁被吐了口水,脏污了小片,她暗骂了句倒霉,忙退后几步,皱眉道:“姑娘赶紧回家去吧。”
陈元儿还没瞧见她,趴在地上干呕了会儿,抬头道:“我是陈府的嫡出女儿,你送我回去,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了音,面色更白了几分:“是你!”
重岚只是拧眉看着自己的裙子,嘴上随口道:“姑娘既然醒了就赶紧想法子回去吧,我可没法送你回去。”
晏和看了看她罗裙上的污渍,取下披风来给她挡住:“郊外也没有买衣服的地方,先用这个遮掩着吧。”
重岚正要道谢,就见陈元儿从那边爬了起来,神色又是愤恨又是哀戚,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腕:“是你唆使他要害我,推我入水的,你怎么这般歹毒!”
重岚怔了下,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不耐道:“姑娘是魇着了吧?什么你我他的我怎么听不懂?我这才刚到,连你什么时候落水,怎么落水的都不知道。”
陈元儿神情恍惚了一瞬,攥住她手腕的手更用力几分,面上竟显了几分绝望之色,随即又跟谁较劲似的,咬紧了后槽牙:“就是你,不然他为什么要推我下来?他那么温柔,待人那么有礼,都是你这歹毒女人唆使的...”
她自己把自己劝通了似的,面上终于带出几分活气,拉着重岚就要往外走:“我要当面找他问个明白!”
重岚觉得她简直是莫名其妙,一把挣开她的手,正要开口,忽然见湖对面有艘精致贵重的小船慢慢划了过来,姜乙立在船头,偏头去瞧陈元儿:“姑娘要当面问我什么?”
陈元儿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想到方才的惊险,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抽泣道:“你特特约我过来,我连个下人都没有带,没想到刚来还没见着你人,你的底下人就把我扔了下来,我怕的要命,你为什么这时候才来?”
她说完抬眼希冀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解释:“是你底下人办事不利对吧?”
姜乙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温柔笑道:“不是,是我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陈元儿面色霎时苍白,目光散乱地四处乱看,冷不丁看见漠然立在一边的重岚,指着她道:“是不是她让你这么做的?”
姜乙笑了笑:“不是。”他声音越发轻柔:“你这么丑,又这么蠢,怎么能和我的阿岚相提并论呢?”
陈元儿忽然发疯般的冲上去,他皱着眉侧身避开,随口吩咐道:“把她捆起来送回陈府,说她对我不轨,被亲兵打落水里。”
重岚冷眼旁观,晏和隔着披风握住她的手,漠然地看着姜乙。
姜乙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面上不由得一戾,他抬手道;“阿岚,过来。”重岚并不理他,他也不以为意,笑着问道:“阿岚,你高兴吗?”
重岚皱眉道:“恕我愚钝,不能领会将军的意思。”
他用眼挫瞥了眼被堵住嘴还挣扎不休的陈元儿:“这蠢货上回去你府上闹,我并不知情,不然定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重岚哦了声:“那真是多谢将军了。”
姜乙忽然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一抬手,船里立刻钻出好几个亲兵,手里举着□□,稳稳地对着晏和身上的各处要害。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晏和的神色,期待他在重岚面前露出惊慌求饶的神色,却只见他神色自若,甚至还低头帮重岚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兜帽,好似没瞧见那几根明晃晃的□□。
他眼里带出几分阴霾来,忽然嘴角一挑:“听闻晏总督前些日子在路上被人刺杀,死了好些亲兵,就怕你还没当上总督,人就先死了。”
晏和神态从容,牵唇笑道:“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姜将军是宗室子弟,这般妄言政事,是会给平乐郡王惹上大祸的。”
姜乙眯了眯眼,抬手让人放下手里的□□,对着重岚道:“阿岚,你就这么瞧好他?”
陈元儿已经被带下去,他垂眼看着江面,颀长的倒影映在碧波里:“我今日只是想告诉你,他能做的事儿我也能做,不会让旁人伤着你的,那些旧事...你就不能忘了,咱们重新来过?“
重岚想到陈元儿绝望苍白的脸,慢慢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接下来谁也没了踏青的兴致,她回家之后决定立刻收拾东西,启程会金陵,重丽和白氏虽舍不得,但也知道她在那边事情多,便也含着泪告别了。
她第二日就坐上马车回金陵,本以为晏和就此要跟她分道扬镳,没想到他拿着伤还没好全当借口,硬是跟着她走到一处。
她忍不住道:“大人伤没好哪里经得住这般颠簸,依我看,您还是在江宁宅子里再修养几日,我不收您住屋钱就是了。”
晏和就着透进来的一线日光看书,漫应了声:“我不是说过吗,见不着你,我的伤好不快。”
重岚上下打量他几眼,没忍住拆穿他的话:“我上回帮大人换药的时候,瞧见你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再慢过上三五天也就好全了。”
晏和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那就劳烦你顺路捎带我一程了。”
重岚被堵得没话说,直接拧身上了马车,见他施施然跟了上来,头疼道:“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后面车上有味道,我坐不惯。”他看着重岚扶额,扬唇笑了笑:“况且...不跟你在一处,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重岚瞪他,他在她眼脸上轻轻一抹:“你要是再冲我抛媚眼,别怪我又要失礼了。”
重岚:“......”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辆马车回了金陵,她开始还觉着不自在,后来脸皮都练厚了,看见听见什么都能神色如常。
好容易到了重宅,管事带人出门来迎,清云欢呼一声:“终于到家了。”然后就下来帮着搬卸物件。
重岚面上也露出些笑意来,却突然想到马车里的烫手山芋,掀开车帘道:“大人,如今金陵都到了,您也该回齐国府了吧,恕我不远送了。”
旁人请晏和住到府上他都懒怠搭理,原来要是听见这种逐客令他早就拂袖走人,从此再不来往,但自打确定自己心意以来,他脸皮也不知厚了多少,十分坦然道:“齐国府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难道你忍心看我这么回去?”
要是搁在平常,似晏和这种身份的人愿意来她家里坐上片刻,那都是莫大的光彩了,现在明知道他不怀好意,重岚坚决道:“好歹是您家里人,怎么能这么说呢?”晏和会怕那起子人才怪了。
他轻叹了声:“一家人?有住在一起吃饭喝水都得防备着的一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