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护着那个少年前去水陆大会,还是留守棋社。
看着笑盈盈的少年人,齐灵儿不由踟躇了起来。周继君在那封信笺中提到,他和孔丘相识甚久,已有百多年,虽未提及详情,可从字里行间齐灵儿不难看出周继君对少年人的关心。
为什么现在的我变得这么犹豫不决,是因为总站在师父的立场去考虑大局吗,可是,这样的我却非从前的我了。
深吸口气,黛眉间的迷惘渐渐散去,齐灵儿上前一步,朝着孔丘拱了拱手。
“我天吾山在水陆大会亦有座观礼阁,孔先生既然是家师故友,不如一同前往。”
“也好。”
想到或许有机会见到君公子,孔丘面露喜色应声道,转而看向一旁的僧人。
“大师和我们一同登阁吧。”
“不了,小僧前去水陆大会另有他事。”
年轻僧人口喧佛号,眸中掠过一丝憾色,却转瞬即逝,淡淡一笑,率先向皇宫方向走去。
佛会第二场,六更始,建佛龛,请大德登台,而后奉浴。齐灵儿三人护着孔丘登上高阁,时辰尚早,老天爷仍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吐出灰蒙蒙的云圈,将长安城掩于晨光前的雾霭中,放眼望去,庞大的皇宫宛若昏睡的巨兽匍匐在城池中,尺寸之地,却困缚了它无数载。
不同于第一日的冷清,今日的佛会可谓是人山人海,百姓纷纷赶早前来观礼,或许是先前造势极大,又或许因为昨日“嗜天魔尊”大闹水陆,仙佛争相阻拦,让长安城百姓以为真佛降临,口口相传,到今日,长安城里已是人人言佛。更鸣声终于消停,百姓们热切地抬眼望去,就见明花绽放,虽只现于会场,可却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倾荡流淌,蔓延至视野尽头,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阿弥陀佛。”
佛音传来,会场上凭空生出一座巨大的佛龛,周身金黄,共分九层,每一层皆放置一颗舍利,金光灿灿。之后自有十二名僧人走上会场,洗礼作法,摆放法器,约莫两柱香过后,为首的僧人口喧佛号道。
“阿弥陀佛,有请大德登场。”
刺目光华从西天尽头遥射而来,破开阴霾的天色,将长安城镀成金色,佛光垂天而立,俊美的僧人踩着金辉缓缓登上会场。他甫一出现,台下顿时哄闹声一片,本以为传说中登场讲经传道的会是一德高望重的大师,世人以老为尊,白发垂眉方才能令百姓信服,孰料这大德竟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僧人。
“是他?”
南面观礼阁上,左清清尘忍不住低声叫唤了出来,下意识的看了眼齐灵儿,就见大师姐面色平静,没有半丝惊讶,显然早已料道。
“这位大师姓唐名玄奘,和孔丘相交时间虽短,可他满腹经纶,才智高绝,却让孔丘心悦诚服。”
从九重孔君宫悄悄留到人间的少年热情地说道,他亲近君公子,爱屋及乌,对天吾山门人也推心置腹,却未曾发现左清尘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台下百姓一个劲的起哄,隐于人群中的“仙神妖魔”乐得看好戏,阁楼上的四家巨头势力冷眼相向,而台上的僧人却从容不迫,嘴角含笑,眸子深处宛若一弯古井,即便暴风袭来亦不会波动半分。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年轻的僧人吟念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堪堪能越过嘈杂声传入众人耳中,饱含智慧的眸子平静地望向世人,目光如流水轻荡,柔而不紧,温醇和煦。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大众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
随着佛音传开,会场上下渐渐安静,从西天尽头荡来的佛光仿佛一衫厚实绵软的袈裟铺落在皇城前,半柱香过后,长安百姓个个面容庄重,神色虔诚地望向唐三藏,听着或是朴素或是华美的佛经,心中感悟教化,只觉大彻大悟,一时间,满城百姓人人向佛。
“咦?传道在明日,今日就开始......不好,水陆七日的流程只是个幌子,西方佛家今日就欲将长安变成佛城。”
东面一座高阁上,黑袍男子瞳孔陡缩,心中暗道不妙。在他身后坐着两名男子,左边的身形高大,面容粗犷,不怒自威,右边的则略显削瘦,一头乌发垂地,透着几分妖冶。
水陆大会召开,垂天道上诸巨头自然落座高阁,南阁为君公子,西阁为赵公明,北阁为清风明月,东阁自然是通风君圣,而在通风君圣身后坐着的,却是移山和驱神。除去酒肆里的陆压,这水陆大会竟聚集了四名君圣,而只东阁一方便拥有三名君圣,自然引人注目。
“人人向佛,如此一来,这长安城变为佛地,我等还有何好争的。”
闷哼声传来,却是妖族天帝移山君圣怒目望向会场中的僧人,大手扬起,一股道力悄然流转,化作离弦之箭射向唐玄奘。护佑于唐玄奘周遭的十二名老僧似有察觉,转目望向东阁,尔后齐念佛号,十二只手同时按上那座佛龛。这番场景落在百姓们眼中只当老僧们在为大德助势,可在场强者哪会不知这私底下的争斗,看向那座佛龛,就见九颗舍利微微摇晃着,黄光大作,从佛龛顶部蹿上一股道力,虚化成一柄利斧,重重砍向移山君圣的道力。
东阁之上,移山君圣皱起眉头,道力聚于双目,只见在那十二老僧的皮相下,却是十二名相貌奇异、各执法宝的菩萨。
“十二圆觉菩萨!哼,准提那厮还真是下血本了。”
移山君圣是粗人,毫不忌讳地骂咧道,身旁的驱神却笑了起来。
“移山,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且看我来。”
话音落下,驱神及地的长发轻轻飘荡着,转眼后,一股道力从他眸中射出,似龙似蛇,飘忽不定,神鬼莫测,堪堪避开佛龛上的那股道力,向唐玄奘砸去。
“无量寿佛!”
又是一声佛音传来,天头雾霾裂开一线,身材高大骑着飞天貔貅的菩萨怒目望向驱神,双手合十,瞬间捏出七八道手印,按向水陆大会。
狂风席卷,驱神射出的磅礴道力竟随风远荡,携着唐玄奘的佛音,向四面八方遥遥散播开来。
驱神面色发寒,他这一击非但未能成功,反而成了佛义传播的助力,本来唐玄奘口念佛音,宣传佛家教化只限于长安城,可有了驱神道力相助,竟瞬间传遍整个大唐,且还有向外扩张之势。
“好,好,大势至,你就不怕死吗。”
陡然站起身,驱神君圣眸中满是寒意,可他刚捏出印法,天头的菩萨便躲回云中,再不露面。
驱神无敌,即便眼下伤势未曾痊愈,可想要杀那大势至菩萨也是易如反掌,然而天头佛云深如海,一旦重归云里,驱神再难感觉到大势至菩萨的心神。脸上余怒未消,被摆了一道的驱神君圣忿忿地坐下,余光中,就见通风君圣面色凝重,双拳紧握,微微颤抖着。
本以为准提远在西牛贺州,虽西行始于长安,可也要等到西游之局正式拉开帷幕方才发难,不料他早早在长安城里落满棋子,局中生局,疏而不漏。早在数年前,天上地下便有谣言传出,得西游者,得天下,行于西游斩获圣人。天地诸强争先入长安,无不为了分得一席夺那一丝机缘,孰不知这长安城早早被准提收入棋盘中。
唐玄奘传佛家教化,诸佛菩萨为助力,却只用了两三柱香功夫便将佛义传遍大唐,那大势至菩萨天生便有助势之神通,想来半天功夫不到,整个东胜神州就会沦陷,佛家道义广传,以百姓庶民为基石,东胜强者、仙神妖魔再多,可多不过芸芸众生,如若东胜真变成人人言佛之地,那这一局从头到尾便会被西方佛教掌控在手心,众强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在等着准提的施舍罢了,还有何好争?
东阁上,通风面色阴沉,转目望向西面那阁,长袖揣酒的男子高坐楼颠,可至始至终一副落魄不羁的模样,即使在那佛义传遍整个大唐时,他仍旧那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通风微微失望。长安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杀机隐伏,佛家埋于此间的势力尚无法看清,率先出手的那人定会成为出头鸟,身入险境,想要扳回这一局,除非诸巨头联手,可是......
嘴角浮起苦涩,通风幽幽叹了口气,眼下能联手抗衡佛家的势力也有四家,可除了自己一方外,南楼北楼都只有门人在此,而那个独坐西阁的赵公明,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来看热闹的一般。
佛家道意何止三万,佛家教化亦深得庶民之心,教义从那唐玄奘口中传出,转眼间传遍半个东胜神州,百姓们顶礼膜拜,纷纷朝向长安城的方向跪地叩首,隆隆的朝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收入唐玄奘耳中,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唐玄奘眸中光华隐而不露,喧声道。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佛有一法。能断一切诸恶道苦。何等为一。谓于昼夜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善法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