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谢小蛮一下子来了劲,你还爱搭不理的。她自从做了猫,性子俨然有了越来越幼稚的趋向,见白猫的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伸着爪子去就去捞。一捞那尾巴尖就闪开,谢小蛮左扑一下右扑一下,杜桐娘端着碗走过来,差点没被自家的傻猫给气笑。
“老实点。”一巴掌拍在灰猫脑袋上,她立马老实了。
碗里装着熬得糯烂的粥,还洒了切得碎碎的小鱼干。这种小鱼名叫彩石鲋,不过指头大小,百姓们都唤作石光皮,池塘河洼里一钓一大把,人不爱吃,顾家专门买来都进了谢小蛮的肚子。
猫儿爱吃鱼,一闻到那鱼的香味,白猫有些急切地站起来,凑到碗里闻了闻,立刻埋头开吃。一边吃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见是饿得狠了。
杜桐娘摇了摇头,也有些心疼这猫儿。她以前对猫儿狗儿这些动物并不是很感冒,自从家里养了只小祖宗,似乎心也跟着软了起来。看了看正甩着尾巴围观白猫吃饭的谢小蛮,杜桐娘心头一动。
晚上顾昭回家,就听杜桐娘说要收留这只白猫。
顾昭没什么意见,只不过……他把目光转向谢小蛮:“馒头呢,你愿不愿意?”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家商量关乎全家的大事时,除了顾昭和杜桐娘,家里的猫也必会到场。两人一猫围着张桌子,一人占据一边,谢小蛮蹲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倒没想到顾昭会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馒头不高兴的话,”顾昭的想法挺简单,家里多了只猫,就跟多生了个孩子一样,独属于自己的宠爱要被分走,就算是猫儿也会闹脾气的吧,他不想让馒头受委屈,如果馒头不愿意——他指了指趴在一旁的白猫,“我们可以给它寻个好人家。”
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谢小蛮感动地想,有你这句话就值了。她内里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还没这么缺乏安全感,况且白猫是为了帮她受的伤,顾家收养了它,自己也能多个小伙伴。
于是她慢悠悠地摇了一下尾巴,顾昭了然地颔首,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
第二日杜桐娘起了个大早,打算去买点布料回来。她的绣品总算找到了销路,城里商户众多,那些日子稍稍殷实一点的人家,门户又不甚森严,家里的大小娘子们便爱买些走街串巷的妇人兜售的帕子首饰。
杜桐娘的绣品原本专供给布装,都是用的好料子好丝线,因而价钱也不便宜。眼下自不能再如以往,于是她便买些普通的布料回来,绣品的价格也一再压低。因她手艺出众,比之其他人兜售的绣品都要精巧,倒也很受欢迎。
正琢磨着今晚赶赶工,再绣几张帕子出来,蔡家的牛车却停在了门前。谭氏带着女儿登门拜访,这次,那个颇看不上顾家的严娘子到没跟着过来。
杜桐娘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年轻妇人就是新知县的娘子,她没想着逢迎巴结,也没因谭氏说再来拜访却一直没动静心生怨愤,上次是什么态度,这次就是什么态度。
让着谭氏进了屋,蔡月莹一取下帷帽,就满屋子地乱瞄。
“馒头在里屋睡觉。”一见小娘子这样儿,杜桐娘就笑了,自家的傻猫虽然喜欢惹麻烦,却奇怪地很讨人喜欢。
蔡月莹脸上一红,被母亲嗔着在额上点了点:“小丫头一早就闹着要来和馒头顽,因着家里忙乱,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食言的原因,理由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杜桐娘也不在意,这是知县的娘子,有品级的命妇,自家这平头老百姓难道还要跟人家计较不成。她见蔡月莹努着嘴,显是因为见不到馒头遗憾,便笑道:“它怕是也要起床了,不如小娘子进去看看?”
蔡月莹高高兴兴地进了屋,一眼便看见不大的床上,被子乱七八糟卷成一团,一只灰猫睡得正香。她一条腿蜷缩着,另一条腿搁在被子上,尾巴在她睡着的时候安安分分,只有尖儿上的毛随着她的呼吸轻微抖动。
“喵~”
听到一声猫叫,蔡月莹停了下来:“这里怎么还有只猫?”
白猫正趴在谢小蛮的窝里,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盯着蔡月莹,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姿态显得很放松。
猫咪的睡眠本就很浅,谢小蛮被它闹出来的动静给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来了熟人。太好了,灰猫对着蔡月莹高兴的笑脸打了个哈欠,免费的撸猫官。
两个大人在堂屋里聊天,就听到了里间传来小女孩的笑声。谭氏不由弯起嘴角:“我这个女儿啊,以前也没见她多喜欢猫儿狗儿,就是对你们家馒头爱的不行。”
“她可不省心的紧。”杜桐娘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谦虚,就跟被熟人夸奖了自家孩子的家长似的,“前几天还被阿昭带着胡闹,气得我……真想揍他俩一顿。”
“是那桩盗窃案吧,我家郎君可说了,这次若不是因为顾小郎君,县衙还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呢。”谭氏倒不是在恭维杜桐娘,她这次来拜访,其实就是丈夫的意思。
☆、第15章 拾伍
县的新知县叫蔡安,刚一上任就遇上个烂摊子,正如萧昀当初八卦的那样,连谭氏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针对丈夫。
蔡安却道:“纵是我坐上了这个位子有人不满,在节骨眼上生事,岂不是打官家的脸?”
知县虽只是一撮尔小官,但县乃赤县,知县又大大不同,蔡安临上任前,今上特地将他召到御前勉励了一番,此中意图,不言自明。
只是当着妻子的面淡然自若,蔡安心里实则也焦虑非常。他能得今上赏识,因的是不党不阿、忠心纯直,正因如此,一旦他不能将这个案子漂漂亮亮地解决,便也没有党朋肯为他背书。蔡安相信,若案子再拖上十天,府的那位大尹就会来过问了。
这边厢他急得焦头烂额,没曾想县尉来报,犯人被抓住了,而且还是被一群猫给抓住的。
蔡安原是把此事当做笑话来听的,召了展还星来问,展还星道:“明府有所不知,那金大确实是被一群猫阻拦的,若非如此,恐怕他就要逃之夭夭了。”
“可是,”蔡安皱着眉,他已听衙门里的李县尉把事情大致介绍了一遍,“猫儿也是为人所驱,论起功臣来,当属那顾家的小郎君。”他此时已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与顾家还有一段渊源,“李县尉方才还提到赏钱的事,我看,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如此便多谢明府了,我还有一事望明府准允,”见蔡安示意自己往下说,展还星笑了笑,“赏钱原定的是五十文,我愿拿出一贯大钱,以县衙的名义给顾家送过去。”
“你想资助那顾家?”蔡安曾听妻子说起过顾家贫寒,他不由笑道,“这是你的心意,我哪能说允不允的。”
若有外人在场,听了这二人的对话,恐怕会惊讶万分。需知展还星只是区区一胥吏,根本算不上官员,蔡安乃他的领头上司,正七品的朝请郎,不说展还星必须对他卑躬屈膝,至少得恭恭敬敬才是。但展还星在蔡安面前,不仅一副平起平坐的架势,蔡安甚至还样样附和他,二者间对话的语气也十分随意。
待展还星辞去后,蔡安回了后邸,便对妻子道:“前次你不是道那顾家娘子与你相谈甚欢吗?过几日带着二娘走动走动,若他们有什么难处,也可帮扶一二。”
谭氏听了这话便有些惊讶:“你怎的有闲情逸致管起这等小事来了。”谭氏知道自己这丈夫的做派,凡是人情往来一概都是丢给妻子经手的,她想了想,“我原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打你上任以来,家中一直忙乱,又顾虑着你到底是一县之长,若与顾家走的太近,外间会不会有人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这有何虑,”蔡安不在意地摇了摇手,“真要论起来,顾家还对二娘有莫大恩义,咱们家与他们来往是理所当然,还有人敢说我不该报恩不成。”他想到展还星对那顾家似乎颇为看顾,他虽然不结党,但顺着展郎的意思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因此,这才有了谭氏携女再次登门之举。
杜桐娘不知此间内情,正与谭氏说到自己卖绣品的事,谭氏见那柳条筐里的帕子,张张都精巧可爱,不由叹道:“你这样好的手艺,若只能在街头兜售,实在是可惜了,”她想到丈夫的嘱咐,便试探道,“既然城里的布庄只收绣坊的绣品,你便与大郎把户籍改到府,岂不是能顺利加入绣坊。”改户籍这等事,顾家身为平头老百姓办不了,蔡安难道还办不了?
杜桐娘却摇了摇头:“多谢娘子的好意了,此事却是不能够的。”
谭氏见她神色中似有隐情,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又想到杜桐娘如此精湛的绣艺,就这么糟践了确实可惜,忽而一拍手:“既如此,请娘子去我家做个绣娘,如何?”
蔡家以前的那个绣娘因为不愿意远赴,在京城就请辞了,谭氏正愁找不到好绣娘,可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琢磨着届时让杜桐娘指点指点女儿的绣活,自家给的工钱也不会少。两方都得了好,岂不美哉。
等到蔡月莹抱着谢小蛮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杜桐娘去蔡家做绣娘一事也已经敲定了。谭氏允了杜桐娘不在蔡家起居,只要准时上工便是。闲暇时候她还能做点零碎活计,给家里赚赚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