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蛮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程老头到底图啥?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琢磨,走到院门口,吧唧一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用看,谢小蛮就知道这是什么。站在门口放开嗓子喵喵叫了几声,顾昭走出来,一看就笑了:“小白又来过了吧。”
谢小蛮把爪子挪开,一只肥硕的老鼠就躺在白猫的专用饭碗旁,当然,那只碗空空荡荡的,早上装进去的食物被吃得一干二净。
这只老鼠是白猫——唔,现在应该叫小白了——给顾家的谢礼,后腿受伤留下了残疾,一开始小白过得很狼狈。但显然,流浪猫的生存能力不容小觑,它很快就适应了不灵便的腿脚,在可以顺利捕猎后,来顾家蹭饭的次数慢慢变少,还会三五不时地给顾家送点小礼物。
老鼠还没死透,谢小蛮用爪子拨了拨,一脸嫌弃地扭头。“好啦,”顾昭蹲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快去洗手。”转身回屋去拿了个破竹篓,将老鼠装在了竹篓里,准备等明天拿到江先生那里给流浪猫们。
小白要是知道你拿它的谢礼喂仇敌,铁定会蹦起来挠你。谢小蛮把爪子放在水盆里慢悠悠地摆着,无良地默默腹诽。不过……小白这个租客还想着捡老鼠回来送给铲屎官,自己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顾昭今天下学下得早,在书房里安静地看书,谢小蛮不想打扰他,尾巴一甩就又出了门。她想好了,老鼠那玩意她是不抓的,干脆去河边采点花吧。
金水河边,高及人膝的杂草丛里,零星点缀着粉色的红蓼。谢小蛮走过去,伸爪子把柔软的草茎折断,慢条斯理地采了一大把。她不想直接用嘴叼,用草叶子把红蓼束捆起来,反正河边也没人,索性一屁股坐下,弓着背后肢张开,开始用两只前爪搓草绳,打散把野花束挂在脖子上。
“咦?猫……”
听到这个声音,谢小蛮连忙窜起来,发现草丛里竟然有个小孩子,因为个子矮小被遮住了,所以她完全没看见。那孩子穿得破破烂烂,一张小脸上满是污泥,鼻孔下面还挂着两道鼻涕,显然是个小乞儿。
“坐……”小乞儿指着蹲在眼前的灰猫,他刚才明明看见这只猫是坐着的,“猫?坐着……”
谢小蛮不想惹麻烦,赶紧把野花束叼在嘴里,拔腿就跑。谁知那小乞儿竟然跟了上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嘴里含糊念叨着:“猫……猫猫……”
眼看他要摔个狗啃泥,谢小蛮只好停下来,等他晃晃悠悠地稳住身体,又埋头往前冲。就这么跑跑停停,可怜谢小蛮身为一只猫,竟然没能把小乞儿给甩掉。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远远地就看见顾家的小院儿亮着烛光。顾昭站在门口张望,见着那个奔过来的小小身影,扬声唤道:“馒头,快回家吃饭!”
灰猫加快步伐,停在顾昭面前时,也放下了口里叼着的野花。
“咦?”顾昭拿起花束,想到白日里门前的那一幕,不由笑弯了眼,“桐姨一定很高兴,我把花拿去给她看。”
他正准备转身,裤腿却被勾住了。谢小蛮耷拉着脑袋,侧了侧身,露出了摇摇晃晃跟过来的小乞儿。
不好意思,铲屎官,小白捡老鼠回来送给你们,我……我捡了个孩子……
☆、第21章 贰拾壹
灶上的热水烧开了,杜桐娘拿木盆接了满满一盆,兑上冷水,开始给小乞儿洗脸。
那小乞儿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实谢小蛮怀疑他是不是吓傻了,不然怎么从被杜桐娘领进门到现在,一直一声不吭。眼看盆里的水由清变浊,杜桐娘又打来一盆新的,被洗掉的污泥下面,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胖嘟嘟的又白又嫩,跟年画娃娃似的。
杜桐娘的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孩子生的这么好,不像是乞讨为生的。
城人口稠密,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乞儿自然也不少。同福巷周围的几条街里,贯来乞讨的都是几个熟面孔。这陌生的小乞儿忽然冒出来,莫不是哪家走丢的孩子?
女人的手脚极麻利,给小乞儿洗干净了脸,就开始扒他的衣服。破旧的葛布袍子摸上去粗糙又黏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沾了什么脏东西,可是那灰扑扑的衣料一被脱下来,杜桐娘就愣住了。
咦?蹲在一旁的灰猫也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像杜桐娘一样熟知各种衣料,可是一看那鲜亮的色泽,这小乞儿贴身穿着的衣服,明显是富贵人家才有能力置办的。
看来自己不是捡了个乞丐,而是个走失儿童。
杜桐娘手里不停,把小男孩脱光了放进浴盆里,一边给他搓洗身上的污泥,一边唤来顾昭:“明日我带着这孩子去县衙一趟。”
顾昭一眼扫过放在凳子上的丝绸褂子,心中了然:“何不问问展大哥,县里近日有没有哪户人家丢了孩子的。”
展还星虽说早出晚归的经常不着家,到底和顾家是门对门的街坊。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就熟悉了起来,连顾昭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杜桐娘一听,觉得有道理。若这孩子是城里大户人家出身,早些把人送回去,也免得他爹娘挂心。她三下五除二把小男孩搓干净了,让顾昭看顾着他,擦了擦手就要出门去找展还星。谢小蛮忙跟上去,爪子还没抬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突然放声大哭:“猫猫,猫猫……”
呃,谢小蛮只好把爪子放了回去。那孩子立刻不哭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谢小蛮。
谢小蛮又抬起爪子,“哇!猫猫,猫猫……”
再放回去,屋里又陷入了安静。
抬起来,“猫猫!猫猫……”
啥情况?敢情这是个移动的人形报警器啊,报警声还是熊孩子的哭嚎。
因为谢小蛮一走开那小男孩就开始哭,她只好待在家里。顾昭拿布巾给小男孩擦身,还找了把梳子来把他打结的头发都梳通。两个孩子靠在一起,看模样年纪差不多,一个瑟缩着不说话,另一个也不以为忤,耐心又仔细地照顾着他。
嗯,谢小蛮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看去,还是自家的铲屎官最可爱。
不一会儿杜桐娘就回来了,顾昭站起来:“怎么样,桐姨?”
她摇了摇头:“没听说有哪家丢了孩子的,”纵是有,若人家没有报官,县衙也无从得知,“明日我还是带着这孩子走一趟。”
展还星怀疑这孩子是从外地拐卖过来的,本想过来看一眼,只是深更半夜的,他一个独身男子进寡妇家的门,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于是叮嘱杜桐娘把孩子领到县衙去,将这孩子的体貌特征登记在册,再做打算。
如果真是被拐卖的,那恐怕再难被找回去了。谢小蛮扭过头,被热水一熏,小男孩已经晕晕欲睡了起来。在这个交通不便,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幼小的孩童一旦被拐卖,面临的可能就是与家人的彻底失散。灰猫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怜悯,小男孩伸出的胖胖的小手打了个哈欠,杜桐娘给他掖好被脚,不一会儿他就睡熟了。
罢了,自己这操的是哪门子闲心,明日问一问他的姓名籍贯,既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说不定就能送回去了。
只是谢小蛮没有料到,杜桐娘费尽心思逗了这孩子老半天,他一句话也不说。因为谢小蛮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哭,杜桐娘只好把自家的猫也带去了县衙。衙役们早得了消息,展还星的副手,街坊们都唤作周小乙的半大小子走过来:“这就是捕头提到的孩子吧,”他弯下.身来牵小男孩的手,“小郎君,阿兄带你吃果子去好不好?”
小男孩瑟缩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揪住杜桐娘的衣摆,低着头不搭理他。周小乙闹了个没趣,杜桐娘只好笑道:“这孩子怕生,也不爱说话,我倒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那可难办了,”周小乙挠了挠头,“他若是一直不说话,还怎么给他找家人。”
杜桐娘也头疼的紧,若说这孩子是个哑巴,可是他哭的时候倒中气十足。其他时间就紧抿着嘴巴,不管杜桐娘问他什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跟没听到似的。
县衙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走过路过的衙役书吏都忍不住打量那两人一猫,杜桐娘和周小乙说着话,没有注意到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面色发白,浑身好像都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