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谢小蛮好不容易把豆腐给打发走了,抬起脑袋看向曾敏行。
出门前顾昭说了,曾敏行想去哪里,只需告诉谢小蛮,她自会带着曾敏行前去。曾敏行一开始不相信,这会儿半信半疑地开口道:“好猫儿,我想去看看那金水秋声之景。”
所谓金水秋声,乃是123言情城十景之一。金水河贯通全城,每当深秋时节,碧波千顷,宛如银链,因而有此美称。
曾敏行拿出这个名头来,也存着考较谢小蛮的意思。他若说要去金水河,可能这只猫儿平常多听人提起,凭着本能可以领他去。若说金水秋声,谢小蛮不知其意,说不得就被难住了。
他说完之后,灰猫也没什么表示,长尾巴一甩,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曾敏行也不知道她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心存犹疑地往前走,眼见灰猫拐进一条小巷,却是离了大路。
原来从同福巷到金水河边有好几条路,一条自然是人来人往的大路,一条是抄近道的小路,还有一条则是谢小蛮带曾敏行走的。
曾敏行跟着走了片刻,越发觉得谢小蛮是在瞎逛,谁知走出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芦花似雪,波涌浪卷,金水河还在前方,远远地已能听到清越水声,一路行去,眼中耳边,尽是数之不清的秋景。
这条通往金水河的路,不是最热闹的,也不是最便捷的,却是景色最美的。
曾敏行霍然一惊,原来谢小蛮不仅听懂了自己的话,想到自己要看景,还特特选了一条景致最好的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蹲在一旁的灰猫,心里的惊讶已是掩都掩不住了。
灰猫扯扯耳朵,也不理会他,径往前走。曾敏行这会儿再不敢小觑她,一人一猫逛过去,看遍了河边雪芦,河中画舫,察觉曾敏行微露疲色,谢小蛮又带着他去了一间小小茶棚。
茶棚的老板看见灰猫跳上桌,忙热情地迎过来:“猫小娘子来啦,今天是不是照旧?”
谢小蛮伸爪子在桌上敲了敲,老板会意,又问曾敏行:“这位郎君想来点什么?”
“呃……”曾敏行今天吃的惊太多,意识到谢小蛮还是茶棚的熟客后,已经都不觉得奇怪了,他想了想,“猫……小娘子要的,给我也来一份便是。”
当下两碗馄饨端上来,粗瓷大碗里飘着青嫩嫩的葱花,白里透着粉的面团儿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曾敏行尝了一口汤汁,顿时被这不起眼的清汤给鲜到了,忙忙地又挟了馄饨来吃,只觉得鲜香无比,不比家里的山珍海味要差。
他本不看重口腹之欲的人,尝了第一口,却风卷残云般把整碗馄饨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了之后还觉回味无穷,想再叫一碗,到底忍住了。
谢小蛮蹲在一旁,没他吃的快,曾敏行只见一条粉色的猫舌头伸出去,舔两下把馄饨喂进嘴里,看得兴味盎然。他这会儿倒也不追究猫能不能吃馄饨了,毕竟这只猫都能听懂人话,显然远超普通的猫。
吃完了之后曾敏行准备掏钱结账,谁知谢小蛮又拿爪子在桌上敲了敲,老板会意:“好勒,记账。”
“记账?”曾敏行目瞪口呆,“猫……小娘子,还能记账?”
老板笑道:“那是当然,猫小娘子是小老儿这里的常客,旧年还带着公主殿下光顾过,说是记账,但凡猫小娘子来过,第二天府上就会把钱送过来,自然记得。”
听老板说起谢小蛮还和大长公主交情深厚,两人经常结伴出来玩耍,曾敏行已经麻木了。他已然明白了顾昭的意思,这个促狭鬼,就因为自己上门的时候嫌弃他家的猫,竟这般捉弄自己。
曾敏行天性豁达,见谢小蛮熟知城内各种好玩好吃的地方,连大大小小的古董书画铺子都逛得,当下把对谢小蛮的怀疑之心抛去,一心一意跟着她,在城里足足玩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才依依不舍地决定回家。
谢小蛮累了个半死,老实不客气地让曾敏行抱着自己,慢悠悠地甩着尾巴。本朝不宵禁,虽然夜幕低垂,城中依旧热闹非常。谢小蛮见曾敏行额上生汗,想了想,便示意他抄近路,那条路人烟虽少,但这里是城北,住的是多半是高官显宦,治安很好。
曾敏行一边走,一边琢磨明天再出去玩时一定要骑马,恰走过一片树丛,黑压压的只有几点荧光,他隐隐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便越来越慢,在谢小蛮竖起耳朵从他怀中探出头时,他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第58章 伍拾捌
此地荒僻,那树丛中乌压压的一片,只能见得树杈隐隐约约的轮廓,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曾敏行心中只觉奇异,他素来是个胆大好奇的性子,寻常人听得那树丛中的怪声,怕不是早就吓的跑了,偏他停下来侧耳细听,只闻嗯嗯唔唔的低吟,竟似人声。
他愈发好奇,悄悄儿上前几步,谢小蛮偎在他怀里,因着猫儿听觉灵敏,早把那声音听了个十成十。除了引起曾敏行注意的低吟声,她还听到了与之交杂的粗.喘,间或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正在奇怪树丛里头到底有什么,忽见曾敏行的脸刷一下红成了个煮熟的大虾子,顿时豁然开朗。
这这这,树丛里莫不是藏着对野鸳鸯?
曾敏行已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了,虽说那声音十分低微,显然是强压着的,他哪里还听不出来。面上做烧,只恨自己好奇心太重,下意识去看怀里的猫儿,见她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显然一无所知。
还好,曾敏行松了口气,看来这猫儿聪慧归聪慧,到底不懂男女之事。
殊不知谢小蛮早已腹诽开了,都说古人远非今人想象的那般无趣,她以前没见识过,今儿倒好,竟旁听了一场幕天席地的野.合,只不知是哪对小情人这般胆大,虽说此处少有人烟,到底是在外头,真是污了她的猫耳。
曾敏行何尝不是如此想,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胖猫,蹑手蹑脚地正准备离开,谁知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喀拉的一声脆响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谁?!”林中立刻响起了一声压抑着的断喝。
曾敏行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自己怎这般倒霉,虽说闹将出来了他也不怕什么,只是也忒丢脸了。又听那边窸窸窣窣的,显然是林中人要来查看,刚准备拔腿就跑,怀里的灰猫张开口:“喵……”
那边的声音立时停了,片刻之后方才的男人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只猫。”听其语意,显然是松了口气。
当下就有一个柔媚的女声道:“城里现在可不到处都是猫儿,上蹿下跳的,烦人的紧,只盼着有人来将他们打杀了去,”又柔柔地缠上去,“岳郎,奴奴现在……可是不上不下,你也不来疼惜人家……”
听了这话,那男人哪还耐得住,两人滚作一团,低吟粗喘响成一片,偏曾敏行不敢挪动,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聋了去。
可怜的孩子,谢小蛮悠悠一叹,怪尴尬的吧,要不怎么搂着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僵直了。她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当然没觉得眼前只闻声不闻景的活春.宫有什么,只怕曾敏行都要厥过去了。
看在铲屎官的份上,本喵就帮你解解围。
曾敏行正在心里默念圣贤之语,忽然感觉到毛茸茸的猫爪子在手背上拍了拍。他和谢小蛮相处了一天,已然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思,赶紧把谢小蛮松开,只见灰猫轻巧无声地跳到地上,竟朝树丛里去了。
馒头!他有心想喊,又尴尬地喊不出来。
谢小蛮施施然走过去,也不近前,待那男人吭哧吭哧“劳作”片刻,要登至紧要关头时,她猛地喵嗷一声嚎叫,惊飞满树丛飞鸟。
一时间鸟鸣声响成一片,那男人哎呦一声,吓了个手软脚软,身.下一软,重重扑跌在了女人身上。那两人正自忙乱,又是骂又是惊,曾敏行一把捞起朝自己跑过来的灰猫,赶紧趁机开溜了。
此时顾昭正在看书,丫鬟守在外间,见他这么晚了还在伏案苦读,不由佩服非常,哪知他手里的那卷书半个时辰了还未翻过一页。忽的得外头来报,说是曾郎带着猫小娘子回来了,将书一丢,匆匆迎了出去。
曾敏行一路疾奔回来,正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一通猛灌,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顾昭却先不问他,而是看向从他怀里跳出来的谢小蛮,见胖猫儿高翘着长尾巴,显见是心情不错,这才问曾敏行:“这是怎么了?倒像有人追你似的。”
曾敏行坐在椅子上,又有得了吩咐的丫鬟打水来给他洗脸,净了面,他脸上的热气才散去些许,此时一听顾昭发问,顿时又尴尬起来,如何好意思说出实情,只含糊道:“我看外头太黑,匆匆跑了回来。”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顾昭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懒怠寻根究底,手下片刻不停地给谢小蛮擦干净了四只圆滚滚的猫爪,又看她吃茶。
曾敏行在一旁看着,再想不到谢小蛮跑进去是给自己解围的。心里好笑,这猫儿可促狭的紧,想必是那女子说了打杀猫儿之类的话,惹她不高兴了,又觉奇怪,那时候她开口发出声音,难道知晓那两人在干什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