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审有洲拱了拱手,一双三角眼不自觉的朝秦慕白身后瞟了瞟,却迟疑着不说话。
秦慕白知道他在看杜成元,冷哼了一声道:“审长史,难不成本将身后竖立着刻有大唐军律的碑文?”
“不不,没有。”审有洲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站直身子,朗声道,“冯刀疤酒后滋事冒犯上官,意欲纠集众军士出营械斗而未遂。依律,当判削其旅帅军衔罚没俸禄田产,杖责五十。念其初犯,又加以往进剿水匪英勇作战有功,本官量刑而度,责定判其:削职为兵,杖责二十。因其有伤在身,杖刑先予寄放,以观后效令其戴罪立功。如有再犯,二罪并罚加量刑罚并不容情!”
被摁跪在地上的冯刀疤挺起胸来就在笑了,摇头晃脑的好不得意。心中想道:削去旅帅军衔,夺去俸禄田产,无所谓嘛,以后风声平了,或是这姓秦的滚蛋了,我要官复原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杖责二十,留寄后打……哈哈,这更是一纸画饼了!——姐夫啊姐夫,还是你行啊!
秦慕白一脸冷笑,死盯着审有洲。
审有洲开始还神情自若如同背书一般侃侃而谈,到后来被秦慕白盯得浑身不自在,尔后有些胆战心寒,嘴里都犯哆嗦了。
“你说完了?”秦慕白沉声道。
“回……秦将军话,卑职说完了。”审有洲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拱手回道,“秦将军以为,卑职判得是否妥当?”
秦慕白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杜成元等一行官将,说道:“诸位以为,审长史的判决是否公正妥当?”
众人交头结耳做商量状,然后纷纷点头道:“甚妥,甚妥……”
秦慕白也不着急,抬手指了指杜成元,说道:“杜将军,你以为如何?”
杜成元倒是沉稳镇定,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道:“审长史典掌军纪执管刑令,对军令熟之又熟,他定是权衡再三,再结合‘情理法’做出的公正判决,卑职认为妥当,表示拥护。”
秦慕白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道:“庞将军,你以为如何?”
杜成元与庞飞分别都是果毅都尉,是秦慕白的左右副手,问完杜成元再问庞飞,也算合情合理。
庞飞上前一步,重重一抱拳:“回秦将军话,末将以为,审长史的判决完全不合情理,不符军令,根本就是一通狗屁!”
“你、你说什么?!”审有洲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惊诧的指着庞飞喊道。
“审有洲,我问你!”庞飞怒视审有洲,大喝道,“你身为长史,军中内务与军纪军令皆由你典掌司执,但你当真熟知我大唐军队的各项军令军规吗?”
“我、我当然知道了!我不知道,难道你还知道不成?”审有洲一脸已是通红,恼羞成怒的争辩道。
“那好,本将问你——”庞飞指着审有洲,厉声道,“我大唐军令‘十斩’第七条,说的什么?”
“说、说的是……说的是……”审有洲结结巴巴,一脸通红额头上冷汗直下,冥思苦想后喃喃道:“说得好像是……遗失、倒卖、故意毁坏军械者,斩!”
“你放屁!”庞飞大怒的喝道,“你若不记得,本将这里有军令折子,你拿去看吧!”
说罢,庞飞从将铠的铠兜里拿出一本当初百骑印发的军令册子,重重砸到了审有洲的身上。
审有洲的一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势上又压不住庞飞这个威猛的武将,只得哆哆嗦嗦的翻开军令册子,作老眼昏花状仔细的一排排细看,突然一惊道:“十斩令第七条,以下犯上不服号令者,斩!”
“哼!”庞飞冷哼,“你再看看五十二刑第二十七条写的什么!”
“是……私出军营者,杖刑五十罚禁食两日。”
“第三十一条!”
“逃营狎妓者,杖责五十,削其军籍逐出军营!”
“你再翻回来,十斩令第二条!”
“聚众十人以上组织械斗者,斩!”
“再翻回去,五十二罚第四十六条!”
……
审有洲被折腾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慌忙翻着书页,嘴里已经在结巴了:“霄禁之后私自出营喧哗者,杖二十,罚食两餐。”
“够了!”秦慕白厉喝一声,逼视着审有洲,冷冷道,“审长史,本将命你即刻回去熟读军令军规,务必做到倒背如流。三日后本将会亲自考评于你,如若办不到,你这长史也就不必干了!”
“什、什么!”审有洲惊骇道,“秦将军,卑职虽然品职低微,但好歹是应春闱、举明经登科入第,由吏部指派的官职,你有何权力罢免卑职的官职?”
“哼!那你要不要试一试,看我能否现在就罢了你的官职,放你回去种田,一辈子也休想再踏入仕途?”秦慕白冷笑。
审有洲顿时惊呆,手中的军令册子也失神掉到了地上。他惊慌的、求助的看向杜成元,杜成元却故意左右顾盼视而不见。
他这才慌了,心中想道:这个姓秦的可是京官来的,据说还是秦叔宝的儿子,既是将门虎子又是皇帝的女婿,在京城里肯定手眼通天!他要罢我的官,那还不是一封信、一句话的事情?杜成元就算在长安也有些门路,但他那些能走门路的大人物,又怎会为了我而去奔波,或是与秦慕白对抗?……苍天啊,我怎么这么愚笨,听了杜成元的指派干这种出头惹祸的蠢事?
“不不不,秦将军恕罪!千万恕罪!”审有洲猛咽了一口唾沫,慌忙弯腰拱手连连拜揖,嘴里直哆嗦的急道:“卑职马上回去苦读、熟读军令。不消三日,两日后就请秦将军检验!”
“算你识相,去吧!”秦慕白低低的沉喝一声,审有洲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军令册子,落荒而逃。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众军士都被惊到了,纷纷交头结耳议论纷纷。杜成元和其他的将官脸上,神色更加难堪和紧张。
“诸位,你们要不要也都熟读一下军令,再来判断审有洲方才的判决,是否妥当呢?”秦慕白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好多人急忙摆着手打着哈哈应道。
唯有杜成元,一脸铁青闷不作声,也不正眼去瞧秦慕白。
“那也就是说,你们对于方才庞飞将军所背颂的军令,没有怀疑了?”秦慕白又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众官将又七嘴八舌的应答道。
眼看审有洲吃了个大闷亏,差点一不留神就被罢了官,在场的大多数官将心中都已清楚明白:这个秦慕白可不是个莽撞的愣头青,他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有着足够的底气与实力!
否则,他哪敢当众说出要罢了审有洲这样的大话?大家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岂是能被这样一句话给唬住的?这秦慕白也不像是白痴蠢货,又岂会口无遮拦的说出这等漫天放屁的蠢话,授人以柄?
显然,方才他那一句赤裸裸的威胁,就是在杀鸡儆猴啊!——以前在襄州军府里,跟着杜成元能混得轻松一点,保得官职饭碗不失;可是眼下,如果逆着秦慕白,那铁定罢官丢饭碗!
在场的为官之人心里可都是有竿儿称的,两相权衡,心里都变得透亮了——这要是继续较量下去,定是秦慕白赢,杜成元完败。毕竟,胳膊肘儿扭不过粗壮的大腿啊!好吧好吧,就算不能背叛杜成元,那也千万不要去得罪秦慕白!
“那就这样吧!”秦慕白发话了,“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庞飞将军对于我大唐的军令是无比熟悉。就由他暂时代替长史审有洲,对冯刀疤重新下定判决。诸位可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