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卒从火云马的马鞍上,取来秦慕白的黄杨铁胎大弓。秦慕白将信绑在箭竿上,拉了个满弦对准了对岸。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是要干什么?
这么远的距离,万一有个失手伤到对面的军兵,那可就真是撕破脸皮,要大干一场了!
对面的薛万彻等人也看到了,不由得轻微骚动了一阵。薛万彻凝眉看着对面搭箭拉弓的秦慕白,倒是不害怕,只是有些恼怒与惊疑:这小子,难道要向我示威?哼!……不自量力!看你手法如何,若是稍有偏差伤到我这里任何一人,今日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一念未定,突然听得对岸一声轻喝,一柄箭,如飞花逐月惊光破泓,疾光掠影一般直射过来。
“笃——”
薛万彻只听得耳边一震响,随即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回头一看,他不由得顿时瞪大了眼睛——那支箭,居然插在了身后的帅旗之上!
“岂有此理!竟敢伤我将旗!”薛万彻顿时震怒!
这时,对岸却发出了一声喝采。而且,秦慕白又已拉开了弓弦。
薛万彻再不敢大意,急忙勒马后退了数步。
这要是秦慕白真要动手射杀手,绝对轻而易举!
一时间,薛万彻的身上,本能的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居然起了一些寒意!
“臭小子,箭法倒是可以……”薛万彻咬牙暗暗骂道:这小子初生牛犊,看来是吓不回去了。真要动手,他手下那拨杂鱼自然不是我的对手。但那也毕竟是大唐的兵……恼火!打不能打,吓又吓不回去!
这一边,秦慕白看到薛万彻勒兵后退了数步,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慢慢放下了弓来,大声喊道:“有劳薛将军,派人将末将的陈情书送与英国公一阅。末将约束兵马并不擅闯,如果英国公发话来让末将撤退,末将必无二话。”
“混蛋,竟敢藐视于我?李勣让你撤你就撤,我让你撤,你权当我放屁吗?”薛万彻恨得牙痒痒,真想冲到对岸,一刀将秦慕白给劈了。可思之再三,他还是一扬手:“信,拿来!”
身后小卒早已从将旗的竿上拔下了箭,这时取下信来递与他。
薛万彻冷冷的瞟了秦慕白一眼,摊开信看了看,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头。
“来人,将信送去,交与英国公手上阅览。”
“是!”
他身后的兵将们已是忿忿,有人骂咧道:“将军,为何听了那臭小子的言语,他让送就给送,什么东西!”
“闭嘴,你懂个屁!”薛万彻骂道,“牵涉皇家之事,我们少管一棕算一棕。反正今日这一桩先给那臭小子把帐记上了,他日再跟他算计不迟。一码归一码,两头算。”
这边宇文洪泰大笑起来:“哈哈哈……秦将军,你信上写的啥,他怎么一下像孙子似的这么听话了?”
“闭嘴,不关你事!”秦慕白喝骂了一声,下令道:“全军待命!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是——”
两方军马,隔桥待命。
薛仁贵一双眼睛,打从一开始好像就没有离开过薛万彻,简直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秦慕白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道:“仁贵,难不成你想和他斗一场?”
“正有此意。”薛仁贵毫不隐晦,爽直的说道,“薛万彻,以武艺精良勇猛过人闻名于世。末将很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
“可惜了。他自恃高贵,怎么会跟你打?”秦慕白笑了笑,说道,“你也看到了,别说是薛万彻,就是他身后的随便一个小卒,也没把我们这一群人放在眼里。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不屑与傲慢。”
薛仁贵的表情很沉寂,淡淡道:“那我更想和他打一场了。”
过了一阵子,前方扬起一串尘土,有几骑奔来。薛万彻回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我的个娘亲,大帅怎么亲自来了?”
“恭迎大帅!”
薛万彻与众军士一同下马,抱拳唱诺。
“不必多礼。”李勣骑在马上,看了薛万彻一眼,嗓音平和的道:“怎么会起了冲突?”
“这……”薛万彻仰头看了李勣一眼,低下头抱拳道:“末将苦劝,他不听。”
其实论爵位与身份,薛万彻并不比李勣低。薛万彻,当年以李勣副手的身份击败了薛延陀之后,迎娶了唐高祖的女儿丹阳公主,成了驸马,是李世民的“妹夫”,还官拜右武卫大将军,是高居三品的十二卫大将军之一。
可是,能在军队里与李勣并驾齐驱的,也就只有李靖了。薛万彻的身份再高官阶再大,也改变不了他是李勣的副手这个事实——就好比,庞飞之于秦慕白。
“你苦劝,人家会动弓箭?”李勣冷哼了一声,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朝桥边走去。
薛万彻的脸皮狠狠的抽搐了几下,又丝毫不敢发作,只得低着头恨得牙痒痒。
到了桥边,李勣翻身下了马朝这边走过来。秦慕白远远看到,也快步走了上去。
“李世叔!”对着李勣,秦慕白拱手拜了下去。
“军中无父子,你可不能这样称呼我。”李勣话虽这样说,可是脸上却挂着微笑。
“末将知错。”秦慕白道了一声,瞟了一眼李勣身后的薛万彻。只见他脸带绿气,吹着胡子,都不正眼来瞧这边。
李勣轻笑了一声,低骂道:“臭小子,你是叫给薛万彻听的吧?……少套近乎!以前看着挺乖巧的一个后生,现在怎么也如此顽劣调皮了?带着你的一窝兵犊子,这是想干什么?”
“世叔,小侄那信中不是都写清楚了吗?”秦慕白陪着笑,低声说道,“高阳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媳妇有难,做男人的岂能坐视不管?……再者,李佑诬我与之同谋,若非当着众人之面将事实澄清,待城破贼灭之后,单凭小侄一张嘴,如何说得清?小侄无足轻足死不足惜,可是这边不是还有吴王么?而且,高阳、李佑等人的身后,不是还有阴德妃么?”
“一张巧嘴,尽打边鼓光说废话!”李勣没好气的骂了一声,说道,“我问你,你真有那能耐,不战而胜?”
“可以一试。”秦慕白说道。这正是他信中的核心内容。
李勣沉吟了片刻,拧了一下眉头,点点头:“说到底,这其实是皇家内务之事。慕白,你一向聪明,省得审时度势。我希望你想清楚,知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是,我想得很清楚。”秦慕白说道,“我也不会让世叔为难。事后,无论成败,小侄都会跟世叔一起去长安,面向皇帝陛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