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都坐。”李道宗呵呵的笑左右拉着二人靠就火炉坐下,说道,“我睡了一觉醒来讨要茶水来喝,却不见一向乖巧的雁儿在我床头伺候。找人一问,原来是在这里缠着秦三郎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父王,你偏爱当着别人取笑女儿。”李雪雁嫣然微笑,给父亲沏了茶斟上。
李道宗呵呵的笑,舐犊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慕白,你也不是外人,我有些话早就想跟你聊上一聊了。雁儿可算是大义灭亲了,听闻陛下在宗室之中挑选爱女下嫁吐蕃,她居然主动愿意前去。这让本王既感且伤。好在,现在赐婚一事暂时搁浅了,本王心中却又不知该作何感想。原本本王在幽州是抽不干身的,但事关国家大事,只好听凭陛下召唤带着雁儿急忙从幽州赶来,专程商议赐婚吐蕃一事。朝中,有七成以上的人都支持赐婚,为数不多的一些,大半是带兵的将军。我听说,你也是一直反对赐婚的。而且,你的意见对皇帝陛下影响极大。此时此刻于公于私,我不知是否该感激你呀,呵呵!”
“王爷何必如此?秦某只是对事不对人。对吐蕃,秦某的意见一向鲜明且坚决。二者便如二虎同山,除非有一方倒下,否则永远不可能绝灭了战争。”秦慕白说道,“郡主想让吐蕃人接受文明教化的想法,这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我可以十分负责任的说,他们只会接受我们的文明,却不会受到什么教化,永远只会用敌视的态度来对待我们中原大唐。所以,我们只能想一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法子,那就是——踏平高原收服吐蕃,将他们收纳到我大汉民族中来,将其完全同化与融合。这才是治标治本的唯一法门。古往今来,谁曾见到和亲办成这样的事情了?无非是无何止的战争、和亲、战争,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大国的尊严与荣辱要靠送出女儿来维持,又是何样的尊严与荣辱?我等武夫、我等男儿,情何以堪?历史后人,又当如何评述?他们会说,我们只考虑自己身前之事,在我们在生之时没有战争没有流血死亡,就得过岂过没有半分忧患意识,将麻烦事棘手事和迟早要面对的战争,扔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这,岂非是大大的不负责任?——我等谋国治军的臣子便如霄小懦夫,当用何等面目留于青史去见后人!!!”
铿锵话音一落,房中瞬时鸦雀无声。李雪雁的脸儿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慕白,都屏住了呼吸。
“壮哉。”李道宗看似不为所动的仅仅眉梢轻微一抬,目标如炬投到秦慕白的脸上,似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如同利箭穿心的插入秦慕白心中——
“记住你说的话,秦慕白。有了这番话,青史上的你要么是个大大的英雄,要么,是个大大的骗子。”
第343 铁血,怀柔,推背
夜已深,秦慕白告辞离去。
李道宗声称酒醉未醒,说了什么都让秦慕白不要介怀,并让自己的女儿李雪雁代为送客。
管家在前掌灯引路,两名丫环在跟在身后不远,李雪雁离秦慕白身左半步跟随。
她的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
二人一路从厅堂走出直到大门口,都未作言语。临出门时秦慕白停住脚,转身拱了下手:“郡主请留步,在下自行乘车回去,告辞了。”
李雪雁扑闪着眼睛点头,似有许多话语要说,抿下一下嘴,只道:“将军还会再来吗?”
秦慕白微然一笑:“若得空闲,定会再来叨扰王爷。”
“只是来看我父王吗?”
“……”秦慕白怔了一怔,便笑道,“与郡主煮茶论道,也颇为愉悦。”
李雪雁婉尔一笑,说道:“将军好见地,又有气魄,是个真性情的好男儿。家父今日喝多了一些,但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秦慕白笑了一笑道:“王爷素有经天纬地之才,一向深藏不露。今日洒后略吐机锋,便让在下有醍醐灌顶之感。郡主不必多虑,休说王爷只是提醒在下半句,就算指着秦某的鼻子大骂一通,秦某也只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秦某对王爷,打从心眼里敬佩,亦师亦友,如兄如父。”
“是吗?”李雪雁舒坦的笑了一声,“父王也曾多次提及你,说,他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他年轻时的样子,因此与你特别投缘。他还说,你比他更有才华,今后,定能创下极高的功业。我可是从来没见我父王如此高赞一人呢!”
“便是王爷谬赞了。”秦慕白呵呵的笑,“天寒夜冻,郡主请回。秦某,告辞了!”
“好走,不送。”
马车的车轮辗着深夜的长安古道,骨骨作响,秦慕白乘车而去。
李雪雁束手而立站在门口,遥望那马车消夜在夜色之中,犹然矗立,眼中似有一团细微的火苗在跳跃,时而冥思,时而灵动。
“郡主,夜已深,回去歇息吧?”身后的侍婢道。
“噢……别吵。”李雪雁随口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这时她身后响起几声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踏实,她回头一看,顿时笑颜如花:“父王,你还没有歇息吗?”
李道宗剪手而笑,饶有深意的看着李雪雁,说道:“雁儿,人家都走了这么久了,你为何还站在此处?”
李雪雁的脸顿时红了,吱唔道:“并非如此。女儿只是……”
“罢了,不必多说。”李道宗呵呵的笑,伸手拍了拍李雪雁的肩膀将她半揽入怀,与她一同朝屋里走,说道,“如何?”
“闻名不如见面。他确有独特之处。”
“喜欢上了?”
“爹——”李雪雁几乎跳了起来,“哪有你这般打趣自己女儿的,这才见一面,没影的事情都让你说了来。”
“哈哈!”李道宗哈哈的笑,“那你敢说你不喜欢?我若将这三字说出来,为父戒酒半年!”
“不说!你让我说,我偏不说!”
“哈哈!”李道宗笑得越发爽朗,“女儿,这一点也不奇怪。像他那样的男子,没有女人会不喜欢。长相家世人品才学这些俗套的东西况且不说,他独一无二的特质,别说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会分外对他刮目相看。要么嫉妒,要么敬仰。总之,他不是那种轻易被人忽视与遗忘的人。”
“父王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李雪雁点点头,笑嘻嘻的道,“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我听到关于他的传闻都要耳朵起茧子了。传闻他事迹的人,要么恨要么爱,要么嫉妒要么敬佩。总之,他是一个独特的人。若在一个大屋子里坐上百的人,只要他在其中,定能让人一眼就认中他。有些人,出类拔萃也好哗众取宠也罢,总之,在哪里都能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倾城妖孽;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英雄。”李道宗仰头望月,也不知是说给自己的女儿听,还是自言自语,他道,“只不过,现实当中往往是痴汉偏骑骏马走,巧女常伴拙夫眠。所谓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却很难配对。”
李雪雁脸一红,咬了咬嘴唇问道:“为什么?”
李道宗不由得一笑:“为父也想知道,为什么。”
“爹——”李雪雁不乐意了。
“哈哈!”李道宗放声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都惊起了树巢里的飞鸟,“这么说,我的宝贝雁儿当真是喜欢上那臭小子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李雪雁避开李道宗咄咄的目光,嗫嚅道。
李道宗点头呵呵的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为父倒是十分乐意听到你承认。你不是常说你有侍嫁英雄之志?非英雄男儿配不上你?为父就奇怪了,难道我若大一个中原,就没有英雄,你非要嫁给那弃宗弄赞?他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一统吐蕃叱咤高原,与大唐分庭抗礼。可他毕竟是我大唐的敌人,高原,也不是你的家。你又何苦呢?”
“爹,你扯太远了。”李雪雁转过背去,轻吟道,“我身为李家的女儿,为大唐做点事情正属应当。弃宗弄赞长相如何为人如何,我全不知晓。对他的一切了解仅凭道听途说。女儿想得更多的是,像他那样的英雄人物,该是个真性情的好男儿。女儿有信心感化他的仇恨消弥他的野性,减少吐蕃与大唐之间的战争。除此之外,儿女心思真的极少。”
“为父相信。”李道宗叹了一声,转到李雪雁正面双手握着她柔弱的肩膀,沉声道,“乖女儿,你如此深明大义,为父与你母亲纵然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也只得一起含泪送你去高原。我知道,凭你的睿智才学与温婉达情,去了高原,定能谱就一段传奇佳话,将来我李道宗百年千年之后会被后人提及,多半还会是因为你这个女儿。但现如今,赐婚一事搁浅了。吐蕃人听说陛下要赐你为公主下嫁吐蕃,居然抚袖而去。此情此景,无异于当众打我李道宗的脸。为父这张老脸皮厚肉糙倒是无妨。女儿,你又情何以堪?”
李雪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气,嘴角上扬微然一笑,说道:“爹,你不要太小看女儿。这等小事,我还尚未挂怀于心,否则,也不会狠心离家嫁去高原。若是这点心胸都没有,还谈何营造两国和平?……搁浅,就让它暂时搁浅吧!我一辈子也是父亲的女儿,是李家的骨血。但凡朝廷一日用得着女儿,女儿就一日不嫁人。女儿此身,要么嫁去吐蕃,要么……”
“要么如何?”李道宗剑眉微竖,凝视着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