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家属。
野蔷薇叹了口气:啊,果然是这样,这就是之前把五条老师气得往咒灵堆里扔了一发茈的原因?完全看不出来,伏黑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我也才刚刚认识他。伏黑惠皱了下眉:你刚才说什么?谁往咒灵堆里扔了一发茈?
五条老师。
出于对所谓咒术中枢与东京大都市的好奇与向往,钉崎野蔷薇对这个高专的校园生活始终抱有一种期待的感情,他们的两个老师都很好说话,同学也很友善,五条老师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刻却很让人安心,夏油老师看上去温和成熟,但作为能和五条悟成为挚友的男人,估计也不会正经到哪去。
唯独太宰治不太一样。
野蔷薇总感觉这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可能是出于女性的直觉,也可能是出于咒术师的敏感,太宰治总让她觉得轻飘飘的,那人无论是在笑还是在偷懒,都很不对劲,后来她想了想,应该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他和一切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帐,似乎自己单独处于一个世界。
但她很好奇为什么五条悟能被太宰治气成那样。
她第一次见五条悟是因为卷入了一场咒灵事故,乡下供奉的伪神因为愚昧的信仰愈来愈强,几乎逼近特级,因为是土地神一类的咒灵,容易聚集一些弱小咒灵,她当时不自量力地想去祓除毕竟她看得见咒灵,结果差点死在咒灵手下,好在五条悟因为遛弯碰巧经过那里。
当时五条悟并不像日后她们相熟时那样不正经地胡搞,他并没有遮挡自己的眼睛,漂亮的脸像是结了霜,唇角的笑意隐隐约约藏着戾气,神社在山上,而那发轻描淡写的术式直接轰碎了大半座山,风压散去之后,原本是山岭的地方只有一个深深的峡谷,对方看见她以后怔了怔,拉上眼罩笑了起来。
于是她加入了高专。
但这段时间五条悟一直很忙,忙得只有夏油杰一个人指导他们,后来有一天他们被咒灵操术吊起来揍得浑身酸痛,虎杖悠仁气若游丝地恳求说能不能让他们缓两天,或者让家入老师摸一下也行,他总觉得夏油杰揍他的时候比其他人都狠,夏油杰想了想,你们想用数学缓两天还是用国文缓两天。
那肯定是选国文,数学已经被五条悟以一己之力拔高到地狱级难度,用那玩意缓两天还不如继续被夏油杰吊着打。
第二天他们三人去了一处挨着后山的房屋,庭院里有一颗巨大的樱桃树,种着青竹,假山和造景很是讲究,但这种讲究倒是和高专的外观相配,高专本来就是一处古建筑群,愣生生被改造成不伦不类的模样,他们走进去敲了敲木纸门,却没见回应,过了一会伏黑惠主动拉开木门,脱鞋走进去,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太宰先生?虎杖悠仁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无人回应。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决定干脆就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等,樱桃树的树梢缀满了果实,他们呆了一会,闲得无聊,便起身去摘,各自摘了一小捧,洗干净,放在荷叶中间,这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拎了一颗樱桃,袖口**的,还往下滴着水。
太宰先生?
太宰治浑身湿透,神情寡淡,鸢色眼睛暗沉沉的,发梢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珠,周身萦绕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危险气息,这种状态的太宰治无疑让他们很是陌生,即使他们很少见到这人,但偶尔见面对方总是笑眯眯的没个正形,闹腾起来和五条悟不分伯仲。
我有些事耽搁了。太宰治夹着香烟,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屋内:里面有书房,你们自便。
钉崎野蔷薇随便翻了本书出来,见字如唔,这本书摆在最方便取的位置,她拿着书去了堂厅,本以为太宰治会像以前学校老师那样授课,再或者像夏油杰五条悟一样做些指导,但对方只是坐在樱桃树下面阖着眼睛,那只香烟被他夹在手指之间,已经燃了长长一截。
她突然感觉心脏被什么人重重拧了一把。
她想起太宰治平时也没和谁联系过,即使出现也感觉人间喧嚣和烟火都与他格格不入,即使他可以很随意地和所有人打好关系,讨人喜欢,但也总令她感觉怪怪的,反而是现在的太宰治却让她觉得那块一直悬挂起来晃个不停的巨石终于落地,她不太适应和太宰治这种人相处,站在这里便有点难受。
去换衣服。
另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庭院里,五条悟出现得简直毫无征兆对了,他会瞬移来着,然后她看着五条悟用鞋尖踢了踢太宰治的小腿:我买了蛋糕和蟹肉罐头回来。
太宰治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要。
五条悟:晚上我想吃自助寿司。
太宰治:有威士忌吗?
两人僵持了一阵,太宰治率先叹了口气,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调整了一下袖口和衣领,手插进兜里,不紧不慢地朝外走,钉崎野蔷薇等了一会探出头,对五条悟她就自然了许多:五条老师,你们吵架了?
白发咒术师收回视线:没有,怎么这么问?晚上要一起去吃自助寿司吗?是杰捏寿司我们吃的那种自助寿司。
因为太宰先生和平时看着不太一样?钉崎野蔷薇愣了一下:所以这个自助寿司是去夏油老师家蹭饭?他还会做饭啊?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做的很好吃哦,毕竟他养了两个小孩。
钉崎野蔷薇倒吸一口凉气。
五条悟把学生的注意力忽悠到夏油杰身上以后,自己站在树底下扯了颗樱桃下来,心想我们当然吵架了都是太宰治那个混账玩意,这人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口口声声说着好,一转眼看见河水又跳下去了,比以前长进点的地方就在于这人终于学会了自己爬上来,顺着水飘一会,再爬上来,哪天心血来潮就再去跳一跳,烦人得不得了。
但太宰治身上那层假的要命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壳子却每天都碎掉一些,最后露出里面本来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太宰治本人,就像一个冻僵的人被搬进春天,一点一点缓和过来。
之前的四年半,太宰治纯粹是用理智给自己重建了一套行为模式,五条悟一直觉得太宰治这人就很不可思议,他工具化别人就算了,居然也工具化自己。
他说自己陪太宰治坐了四年牢的说法一点错都没有,这人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活得却比呆在狱门疆里的他还要无趣,还要疲惫,那种铺天盖地的堪称宏大的孤独与无趣几乎要把首领办公室压垮。
直到最后一天,他看着这个人第一次给那几扇落地窗通了电,眺望了一会窗外的海,再去见那位新人家,紧接着那位红发男人将枪取出来摆在桌上,太宰治那层披了四年的坚不可摧的壳子顿时碎得稀烂,他看着太宰治唇角还挂着他惯常的微笑,没被绷带遮住的鸢色眼睛却一瞬间睁得很大,呆愣愣地望着对方,疲倦和自嘲一点一点从稀碎的壳子里渗出来,狼狈得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最后一切再重归平静,仿佛是一颗垂死的星星终于失去最后一点温度。
然后他看着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个人再把破破烂烂的壳子一点一点地拼好,拼得天衣无缝,重新穿回去,平静地走向楼顶。
这就是太宰治给自己安排的皆大欢喜吗?五条悟想,这就是他的称心如意?
太宰治当然不可能称心如意,他太不快乐了,他太痛苦了,孤独、无趣、无聊,这些东西快把他塞满了,他准备去死前一直挂念着那只漂亮烟盒,可他真的缺那么一只烟盒吗?
他遭遇过比没带烟盒糟糕无数倍的事,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森鸥外的伏击,眼睁睁地看着织田作之助走向死亡却救不了他,僵在原地听七海建人临死前祝他长命百岁,处在错乱的时间里面,分不清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妄想,也不止一次身受重伤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他真的不缺那么一只烟盒。
可也就是这么一只烟盒。
顷刻间他构筑出来的平静尽数坍塌,痛苦如山崩,如骤雨,他太累了,那只烟盒也许是压塌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他闭上眼睛,朝后倒去,可他还是挂念着那只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也不再属于他的烟盒。
他想要他的烟盒。
他想要活下去。
五条悟心想你真的要好好赔偿我,要不是我这个大好人在狱门疆里面,哪还有你后悔的余地,他转念又想,既然你后悔了,以后再痛苦你也得活下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又没人逼你,可是他还是很烦,怎么会有这种混账东西,不管谁想救他都只会加快他找死的速度,等再也没人管他了,他终于要死了,却想着要活下来,时间线被他搅的一团乱,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走吧?我换好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