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夜千筱抬起手率先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很快的,路剑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
微微低下头瞥了眼沉默的李嘉,夜千筱声音有些凉,“你进去吧。”
李嘉抬了抬眼,仔细认真地看了看她,然后再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最后还是独自一人推着门走了进去。
随着“嘎吱——”的声音,门再度被虚掩上,而李嘉的身影也渐渐地消失在她们的视野。
“你不跟着进去?”
刘婉嫣诧异地看着夜千筱,眼底里掠过丝丝疑惑之色。
按照李嘉平时的性格,见到路剑肯定会胆怯,夜千筱不应该陪着才对吗?
“不进去。”
夜千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旋即离开门口在走廊上走了几步,最后面朝操场的方向停了下来。
这是李嘉的事情,那就由李嘉自己来解决。而当一个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时,内心的脆弱和胆怯将会被清扫而空,却而代之的唯有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因为在很多东西面前,有些情绪只会成为累赘。
夜千筱并不知道李嘉会强大多久,可最起码,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强大的。
没有再继续傻乎乎的追问下去,刘婉嫣站到夜千筱的身边,陪着她共同等待着李嘉的出来。
而,在这个黎明即将升起的时候,夜风清凉,曾经一眼便可收入眼帘的操场此刻朦胧不清,半掩在黑暗之中。
这个时刻,她们无比清醒。
军旅这条路,可长可短,现在的她们,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包括,夜千筱自己。
……
李嘉在路剑的办公室里聊的时间并不长,可出来的时候是路剑陪着一起的,李嘉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他破例答应让李嘉去见宗冬最后一面。
连续几天,整个连队都只进行最基本的训练,领导在忙碌着两位牺牲的英雄的后事,还有安抚他们的家人,战士们自发的捐款,努力的想要做点儿什么,尽管他们能够做到的不过是皮毛。
自从见到过宗冬的遗体后,李嘉哭了一次,之后连话都变得很少了,可她尽量的没有去影响周围的人,她很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安静的训练,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生活。
她还活着,所以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两位牺牲的英雄身上,人们提及到她,也不过是“宗冬喜欢她”“宗冬为了她死的”“看起来真可怜”……
只有夜千筱和刘婉嫣陪着她。
只是她们俩都不是会安慰人的,刘婉嫣努力的想要逗她笑,让她心情高兴点儿,可李嘉配合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
参加两位英雄的葬礼那天,气氛非比寻常的凝重,仿佛要将人压得窒息般,沉得如何也抬不起来。所有的蛙人都哭了,他们的家人都泪流满面,两位母亲近乎昏厥过去。
他们正当风华正茂,家里人怎么能够接受他们突如其来的死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宗家的人并没有将责任推到李嘉的身上,他们甚至安慰她,这件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很遗憾她没有成为他们的儿媳,但是他们也很高兴她能够活下来。可谁也没有漏掉,他们眼底的那抹悲伤和遗憾。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宽宏大量,所以他们并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女生承担一条命。
可在回去的路上,沉默寡言的李嘉,仍旧沉默寡言。
“千筱,你说,我死了会不会更好?”
回到基地的时候,李嘉忽然拉住夜千筱的衣袖,她怔怔的看着夜千筱,眼里的光彩全部化作灰烬,只留作死寂一片。
从见到宗冬遗体的那刻起,她早已没有求生的欲望。
其他人猜的没错,宗冬确实是因为保护她才死的,这是最让李嘉无法释怀的。
她刚刚见到了宗冬的父母,他们都很年轻,很善良,也很温柔,就跟宗冬一样,就算对待她也心怀好意。可是,像她这种在家被姑姑嫌弃、在部队饱受争议的都活着,宗冬那么好、那么幸福、那么温暖的人,老天为什么会夺去他的性命?
就算她死了,姑姑也不会多么悲伤,姑姑从头到尾在乎的也只有她的儿子而已,她的存在与否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意义。但宗冬不同,他有着幸福的家庭,疼他爱他的父母,有着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现在有个心结,这个心结或许会陪伴她永远,也或许会在一段时间后被她解开。
“过来。”
夜千筱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然后拉着李嘉,直接往炊事班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进炊事班,夜千筱带着李嘉去了她常去的那个菜地,在这冬天的时候,那里到处都是刚发芽长叶的蔬菜,当所有的枯叶都陷入凋零的时候,它们生机盎然的迎风摆动,荡出异常璀璨的风采。
在经过林班长的同意后,夜千筱掌管了一片菜地,那是一块很小的种植白菜的土地,在她的打理之下没有任何杂草,而所有种下去的小白菜都已经恢复了生机,正在茁壮成长。
“说吧,你的想法。”
和李嘉一起坐在田埂上,夜千筱随手折了根枯草到手里,她问的很平静。
按照夜千筱的思维,她确实无法理解李嘉是怎样想的。她跟李嘉本来就是不同的两类人,在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更有着不同的思维活动。
并不是所谓经历过的,便能够感同身受。有时候心态不同,也会有不同的感受。
她前世见到过很多的牺牲,初次接触到死亡的时候更要惨烈。
宗冬的死确实让她很意外,当所有的日子都变得很平静寻常的时候,突然降临的死亡,几乎是谁也想不到的,但她并不是没有见到过,整个家族一夜之间覆灭,前一秒还在家庭聚会,下一秒家破人亡,意外往往发生在最普通的时刻。
可作为活着的人,当天灾人祸降临的时候,跨不过去才是真正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