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雪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里泄漏的情绪，“祖母说笑了，湘姐儿是我未来的大嫂，我们姑嫂俩关系自然是顶好的。不过，湘姐儿明天不再府中，我听说她明日要去她外祖家。”
谢一雪暗骂老夫人苏氏是个老狐狸，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明明不想让珠姐儿背负疯子的名头，却又不想让她自己澄清，非要让自己替她澄清，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了，她莫不是把自己想的太好了，自古嫡庶尊卑有别，自己一个嫡出的大姑娘，又怎么会替一个庶出解释？更何况这个庶出自己巴不得她真的疯了呢！
苏氏皱眉，“怎么会这么巧？你莫不是在狂我？”
“祖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孙女怎么会诳祖母呢？珠姐儿名声有碍对孙女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明白的，实在是今天下午湘姐儿亲口说的。”
老祖宗冷哼一声，眼看着谢一雪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让儿子孙女越来越仇视她，疲惫的摆摆手，示意谢一雪下去。
谢一雪巴不得早点退下去，看到苏氏摆手，她压下心头的喜悦，恭恭敬敬的朝着苏氏屈膝行礼后，不急不慢的退了下去。
谢宝珠暗地里扯了扯谢云峰的衣袖，撇着嘴，满脸不悦。她本以为祖母定然会替自己出气，平日里祖母最是疼爱自己了，谁知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声不响的说了她两句，反之，她还听到刚刚祖母对谢一雪承诺，一定会严惩自己。这让她怎么能接受？今天受委屈的明明是自己，祖母非但不安慰自己，反而还要严惩自己，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不得已她只好让爹爹替自己求情。
未等谢云峰开口说话，苏氏犀利的眼神直射谢云峰，谢云峰讪讪一笑，脸色微微泛红。自幼他便有些害怕自己的娘亲，其次便是自己的大哥，本想开口替珠姐儿求情，触及到母亲犀利的眼神，他仿佛如同儿时一般，心里的想法无所遁形，脸上不免尴尬了些。
苏氏冷哼一声，以前觉得珠姐儿为人嘴甜，识大体，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小儿子刚刚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知晓，这件事牵扯甚大，可不是珠姐儿哭哭啼啼两下就能解决的了，一个弄不好，株连九族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珠姐儿，你都多大了，等你大姐出嫁后，你也到了年龄，也该早早的把婚事定下来才是。”顿了顿，苏氏故意不看珠姐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吩咐道，“柳姨娘，你没事也多用点心在孩子身上，别整日里只顾着拈酸吃醋。还有珠姐儿，万事要看的长远些，圣上赐婚一事不是小事，我看最近宠的你已经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从今个开始，你便在府中禁足三个月，把女诫抄写百遍。除了你大姐出嫁那日你可以自由活动外，其余时间便不要出来走动了。”
谢宝珠瞪大了眼，看着太师椅上的祖母，不可置信刚刚一番话会是这个往日里疼爱自己的祖母说出来的，可眼前的一切却容不得她不相信！
“祖母，祖母为什么？明明受委屈的是我才对，为什么要罚我？明明是大姐陷害我！我不服，我不服！”
柳姨娘暗自焦急，不止一次的私下里拽着谢宝珠的衣袖，可她却视若无睹，还直言顶撞老夫人。但凡是当家作主的最厌烦的就是有人顶撞自己，珠姐儿这么顶撞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偏得谢宝珠像是没感觉出来柳姨娘在拽自己似的，青春娇媚的脸上满是不忿和埋怨，本来还有些心软的苏氏，一看谢宝珠这个样子，心里那抹不忍消散了大半。
“你不服？你有什么资格不服？就连你爹也不敢和我顶撞，我看真是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连长辈也敢忤逆！”
谢云峰满上前把谢宝珠按到座位上，讪讪笑道，“娘，珠姐儿还小，她也是一时着急，说话有些不着调，娘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苏氏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子，谢云峰无奈，只好拉着谢宝珠站起来，行礼作揖后，三人出了福禄园。
直到走到了披香阁，谢云峰才伴着脸训斥谢宝珠，“珠姐儿，你也太不懂事了。纵然是你心悦景王爷也不至于当众说出来，你今日说的一番话，你考虑清楚后果了吗？索性今天在大厅里都是自家人，没有外人伺候着。刚刚你说的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了，丢了你一个人的性命事小，到时候诛了我们谢氏一族的性命，我看你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上。你这样做是欺君之罪，莫不是正如你祖母说的，我们宠着你，宠的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堪比嫡女了？”
谢宝珠和柳姨娘默不作声，一看她们这个样子，谢云峰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心里暗道了一声蠢货，脸上越发阴沉，“真是愚不可及，庶出就是庶出，竟然妄想自己比嫡出还尊贵，真是愚不可及。都是你，都是你教的好女儿，看看你教的是什么好女儿。哼，上梁不正下梁歪，蠢妇……”
谢云峰不耐烦的看了眼柳姨娘和谢宝珠，抬腿快步离开了披香阁。
第213章 都是命好
柳姨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谢云峰离去，自从她入了谢府以后，这还是头一次谢云峰朝着自己甩脸色，若不是碍于谢宝珠在场，她定然要好好的爬在谢云峰怀里哭泣一场。
谢宝珠一看谢云峰走了，便释放了本性，痛苦着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到地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她心里不甘的怨恨。
柳姨娘此时顾不上悲伤谢云峰的离去，最为要紧的是要把珠姐儿劝下来。她可没有忘记，刚刚大夫说的，珠姐儿身体里迷幻药的成分还未完全消散，她的脾气较之平常会更加暴躁，忍耐力也会更差，一个不慎也有可能恢复今天下午在花园里的情况，到时候力大无比，六亲不认，若是被老夫人和老爷知道了，真当珠姐儿得了疯病送到庄子里养病，那还了得。
一个愣神，柳姨娘看到谢宝珠手中拿着的古董唐三彩梅花仕女图花瓶，紧张的尖叫，“停，珠姐儿，你快放下了，你忘记了，这个花瓶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个，这可是古董，你若是砸坏了，可没另一个花瓶摆出来让你显摆了。快放下，放下，放下，放下姨娘告诉你为什么老祖宗不同意。”
柳姨娘一边诱哄着谢宝珠，慢吞吞的上前把谢宝珠手里的花瓶拿了下来，仔细的看了遍花瓶没有损坏后，这才把花瓶放回了原处。
谢宝珠一脚把脚边的梨花木刻茉莉花纹的凳子踢倒在地上，气呼呼的走到一旁坐下来，不解的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祖母不同意，平日里祖母不是最疼爱我的吗？就算是圣上下旨又怎么了？圣旨上明确规定了要谢一雪哪个贱人出嫁吗？我不懂，我明明哪里都不比谢一雪差，为什么我事事不如她！”
柳姨娘轻抚谢宝珠的秀发，柔声劝道，“怎么会？我的珠姐儿怎么会不如谢一雪哪个贱人，你也说了，你哪里都不比她差，她怎么会比的上你呢？只有我的珠姐儿才是这谢府的嫡出，谢一雪不过是占着比你早生几个月罢了。”
听的柳姨娘的劝慰，谢宝珠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撇撇嘴不满的抱怨，“娘，为何你不把我早生几个月？把我生在谢一雪的前头也好啊，这样我肯定会比谢一雪更得祖母和爹的宠爱，指不定她们一时高兴，让我成为嫡出也不无不可。”
柳姨娘伤心的望着谢宝珠，“珠姐儿，你这么说不是在扎娘的心吗？十月怀胎，这是娘能决定的事情吗？你觉得你现在地步是娘的害的吗？你这么说，真真是在拿针戳娘的心啊！”
谢宝珠撇了撇嘴，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娘，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这样说，我，我只是气不过……我气不过谢一雪竟然如此好命，她明明处处不如我，不过就是因为命好一点投到了嫡母的肚子里，我真的是不甘心啊。”
柳姨娘心疼的替谢宝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疲惫的嗓音里透着丝丝的嫉妒，“是啊，就是命好，这一切都是命好啊。因为命好，所以叶君是叶太傅的嫡次女，地位尊贵，因为命好，所以她一出生便有千万人的疼爱，因为命好，所以她的女儿占了我女儿的位置，这一切都是因为命好！”
提起女儿的婚事，柳姨娘打趣道，“珠姐儿，无论如何，娘都希望你可以嫁得好，之前你不是说想嫁给刘沛然吗？怎么，现在看着谢一雪如此风光，你心里动摇了？”
谢宝珠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不吭声。
纵然谢宝珠再想不通，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
京城里一向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还未等谢府澄清谢宝珠是不是疯子时，一则流言早已传遍了京城的高门大户内宅里，着实是引起了一阵潮流风。
翌日，孙嬷嬷本想回娘家看看大哥，路过一个茶馆时，顺耳听了两句京城里的流言，这一听可不得了，吓得她连家也不回了，忙的一路小跑回了谢府。
进了内室，苏氏按照往常的习惯，早晨起床后必会在桌前抄写三遍佛经，今天也不例外。
等苏氏抄完佛经后，这才发觉孙嬷嬷压根没有回家，不解道，“子兰，你不是回家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子兰是孙嬷嬷的闺名，子兰这个名字还是苏氏当初做丫鬟时替孙嬷嬷取得。
孙嬷嬷笑了笑，随即又想起在茶楼里听到的话，脸上渐渐阴沉，“老夫人，老奴说一句话，你听完后可要保重身体！”
孙嬷嬷坐在贵妃榻上，看了眼孙嬷嬷谨小慎微的样子，轻笑道，“子兰，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上一次谨小慎微的样子还是当时老爷去世的时候吧，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如今老骨头一把，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
听得苏氏这样说，孙嬷嬷便知老夫人是做好了准备，在脑海中理了理思绪，这才缓缓开口。
“老夫人，今天老奴确实是要回府的，你也知晓，老奴哥哥家距离谢府有些距离，所以一大早老奴便从后门出府。经过茶香满园时，老奴听到一楼大厅里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的掌声。”说道这里，孙嬷嬷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也知道老奴的性子，平日里最是好热闹，一听见掌声，心思便活跃了起来，一时管不住自己，抬脚去了茶楼，本想着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惹得众人鼓掌，可进去后，老奴听了一段评书人的话，老奴这心里是再也踏实不了，这才慌慌忙忙的回来了。”
孙嬷嬷讲到这里，抬头打量着苏氏的面色，确认她没有动怒，这才接着道来。
“评书先生着实可恶，他，他竟然说我们谢府二姑娘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