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正要上马,闻声望了过去,除了石斌和郭威,在上高县里还有谁会叫自己飞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一张娃娃脸,紧接着他又发现了两个熟人,段飞不禁招手向他们道:“杨森!你们怎么来了?快放他们过来!”
衙役们让开路,杨森和另外两人兴奋地来到了段飞面前,段飞与杨森快一个月没见了,跟另两人更有两三个月没见,每人给了他们一个拥抱,然后抓着杨森的肩膀呵呵笑道:“你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嘛,你爷爷呢?蒋骏、洪邦,你们是接到我的消息特意赶来的吗?真是太好了,还有其他人吗?”
杨森抢着道:“没别人了,爷爷说飞哥你官运亨通,日后要大展宏图的,他年纪大了,不想再东奔西走,于是就把我送来了,说是让我跟着飞哥锻炼锻炼,其实呢,我想飞哥一定是很需要我的,这不,一大早就听说出命案了,嘿嘿,该我大展身手了。”
洪邦、蒋骏都是段飞在如皋县海安镇一役中结识的年轻捕快,段飞来江西之前曾让史羽峰给几个当时结识的捕快发出邀请,过了一个月,总算有两人来了。
“不论我的官有多大,我都是从前的阿飞,这是不会变的。”见洪邦和蒋骏有些拘束,段飞不禁鼓励了两句,郭威和石斌也与他们打起招呼,两人的拘束感明显减弱许多,段飞笑道:“咱们弟兄们回头再慢慢叙话,你们累了没有?不累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命案现场看看?”
杨森他们三人都是坐船来的,虽然风尘仆仆,却并不怎么累,更不肯放过表现机会,于是段飞上了马,歉然望了杨森他们一眼,拨马先走了。
苏蓉拍马跟上,建议道:“大人,我觉得不如让他们都辞了衙差身份,跟在大人身边做长随算了,否则恪于身份,大人不好对他们特意照顾,日后大人若是升迁或调到别地,他们想要跟随又是一件麻烦。”
“长随?”段飞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对它的含义却不甚了解,苏蓉便向他解释了一下,段飞恍然大悟,所谓长随,是随老爷一同前来当官的仆人,是老爷的“自家人”。他们同老爷的关系并非上下级,而是主仆。他们虽然没有国家委任,却可以凭借和老爷的私人关系参与公务,这长随其实就跟师爷一样,属于编外的公务员,长官的私人助理。
“哦,原来如此,你是打算让他们成为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那样的人,不错不错,这个建议好。”段飞大喜。
“王朝马汉?那是什么人物思?”苏蓉不解地道。
“呃……”段飞无语了,心道:“难道这时候的包公故事中还没有王朝马汉他们四个?”
在苏蓉的追问下,段飞只好随口跟她说起包公与王朝马汉的故事,苏蓉听得津津有味,还没说完已出了城,一条河出现在面前。
段飞没有再跟苏蓉讲故事,他跟着上高县县令来到河岸边,下马后穿过围观的人群,就看到在两个衙役的守护下,一具尸体正躺在河岸边。
段飞没有去看尸体,杨森来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他吧,他问衙役道:“是谁发现的尸体?把他叫来问话。”
衙役还没回答,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已屈膝跪下,朝段飞磕头道:“老爷,尸体是我捞起来的,可我没杀人啊,老爷,尸体是顺水落到网里去的,我真没杀人啊。”
段飞只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排除出嫌疑名单之外,尸体身材粗壮高大,不是这个老汉能杀死抛尸的,再说凶手杀人抛尸,也不会丢到自己的渔网里,这老汉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实在不像凶手。
段飞把老汉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没有人说你是凶手,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发现尸体时的经过,对能否抓住凶手很重要,请你一定要想清楚并据实以告,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时瑞州府判官彭兴喝道:“这位大人乃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大人,段大人破案无数,凶手是一抓一个准儿,只要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不必害怕!”
老人渐渐安定下来,段飞随即开始了常规询问……
第〇一三二章 【师爷厉害】
段飞问道:“老人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老人回忆道:“我是寅时末出的门,来到船上大约是卯时初,收网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段飞点点头,又问道:“你的网设在何处?岸边还是河心?发现尸体时尸体是漂在水面还是沉在水底或是浮在水中的?”
老人转身指着后方答道:“小人的船一整夜都停在那儿,我们都是把鱼篓一个个用绳索连着放在水中捕鱼,因为口子上留有倒刺,大些的鱼进了篓子便出不来了,这尸体当时并未浮在水面,我收绳的时候只觉手里吃重,还以为今日收获不少,谁知拖到一半时突然看到这尸体一条腿卡在一只鱼篓里挂在水中,我吓得手一松然后大叫起来,临近船上的人赶来帮忙,这才把尸体拖上岸来,大人请看,那只鱼篓都还卡在尸体腿上呢。”
老人的船就停在岸边不远处,距离河心还有一段距离,段飞又问了几句,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便让老人走了,日后再有什么疑问时着衙役去传唤便可。
这时杨森也赶了来,他的脚程比石斌他们还快许多,跑到岸边也不见气喘,向段飞问了一声,直接就蹲到尸体边仔细检查起来。
段飞背着双手,背对初升的朝阳,向上游望去……
苏蓉也来到尸体旁,这还是她第一次亲临凶案现场,段飞起初还担心她会受不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不怕。
只见杨森熟练地观察死者的面部,打开死者的眼脸,观察口鼻、耳后、脖颈等处,又检查了尸体的身上各处,这时候苏蓉才扭头避开,过了一会只听杨森向段飞禀道:“大人,死者面色青紫,眼睛点状出血,乃窒息而死,不过他腹内无水,显然不是淹死的,他喉下有一道勒痕,勒横自耳下过,死者也不是上吊死的,据我初步判断,他应该是被人从背后以细绳用力勒死。”
段飞追问道:“死者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抛尸水里?身上还有什么可供辨认的信息么?”
杨森暗吐了吐舌头,又看了一眼尸体,说道:“死者年约三十至四十之间,从肤色上看,他应该是一个经常被日光暴晒的人,皮肤轻微发白浮肿,被水泡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从他眼睛中的变化可以看出他已经死了两个时辰左右。”
“经常暴晒?他身体上还有什么线索?”段飞继续问道:“比如手脚有何特殊之处?能看出他平日是做什么的吗?”
杨森又去看了看尸体,这才答道:“尸体光着脚,手脚上都有很厚的老茧,从他手上的老茧形状来看……他应该是……应该是个经常拿锄头的农夫……?”
听到杨森那不确定的声音,段飞不禁皱皱眉,自行走上去看了看,这时苏蓉接着说道:“死者身上穿的衣服可不是一般农夫能穿得起的,他手上虽然有老茧,脚上却没有什么新伤,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穿的不是草鞋,大人,我怀疑此人原本是个农夫,但是最近却有改行迹象,生活有所改善,应该是去了趟外地刚回来,他的服色看起来可不像是本地出产的。”
苏蓉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段飞带来刮目相看的感觉了,他见苏蓉面带得意神色向他看来,他微微一笑,也不去理她,拍拍杨森的肩膀,说道:“你初来乍到还没休息就来办案,做得已经不错了,我的师爷和我一样是个怪胎,你不要理她。”
杨森面带愧色地低声道:“是,我知道了,飞哥,以后我会小心谨慎,更加努力的。”
段飞回头对上高县令道:“苏大人,请你去找个熟悉蜀江水性的人来。”
很快这么个人就被找了来,段飞问他道:“以蜀江之水流速,在什么地方抛下尸体,两个时辰之后尸体能漂到这里?”
那人侧头想了一会,说道:“蜀江上游流速变化多端,要估个确切的地方可比较为难,不过……两个时辰的话,这尸体要么是顺着斜口水河下来的,要么就是大约从蜀江与盐溪水的交汇处漂下来的。”
段飞回头对上高县令道:“苏大人,请派人沿河查问,就顺着南岸去找吧,看看周遭有没有村子有人失踪,或是前些日子曾经离开,然后衣锦还乡的?”
上高县令随即调遣衙役沿河查询去了,段飞命人将尸体送回县衙,瑞州府的判官彭兴好奇地问道:“大人为何只让衙役查问河岸以南?”
段飞丢了块在河边捡起的木片到河里,说道:“彭大人小时候想必没有在河边玩过,以前我最喜欢把树枝、竹子丢到河里,看着它们漂往下游,一般情况下丢到河里的东西都会顺着水流向下,绝不会横着漂到河对岸去,因此除非凶手大费周章地横过蜀江到对岸去抛尸,否则我们大可不必浪费人手到河对岸去查询。”
彭兴恍然道:“原来如此,段大人观察入微,下官佩服!”
段飞微微一笑,这年头的官只懂得啃四书五经,一个个都跟书呆子似的,像王守仁那种勤于思想的官实在太少,彭兴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也属正常。
在等衙役们回复的当儿,大家都回到了县衙里,县令苏大人继续处理政务去了,段飞招呼彭兴喝了壶苏蓉亲手泡的茶,彭兴说了会话,当酒菜送来的时候便识趣地走了。
段飞在上高县最好的酒楼定了酒席,让他们送入后衙,此时酒席摆好,大家也一一落座,段飞首先向大家介绍换上女装的苏蓉道:“洪邦、蒋骏你们还没见过苏蓉苏姑娘,今天就给你们介绍一下,在外她扮作个书生,是我的师爷,在内,她是我的丫鬟,今日庆祝我们兄弟聚首,她自愿在一旁伺候,大家就不要客气了。”
苏蓉踢了他一脚,娇嗔道:“有这么介绍人的吗?大家好,我叫苏蓉,因为段大人救过我,我感恩之下才暂时给他当丫鬟使唤,随时可能撒手不干的,大家可以叫我名字或者苏姑娘都行,不必客气。”
洪邦赞道:“你就是苏师爷啊,难怪看着这么眼熟,苏姑娘可真厉害,杨森这小子一路上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一来牛皮就被戳破,还是苏姑娘更高一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