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抿嘴一笑,道:“他们说的没错,大人,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王巡抚这是在保护你,也有打算好好培养你的意思,那几个案子就让它们去吧,官场步步惊心,在一位名臣手下稳步发展更为妥当,大人还没满十九吧,有的是时间一展抱负。”
段飞舒了口气,勉强一笑,说道:“你们说的不错,也只能这么想了。”
四人回到按察司衙门,段飞去见伍大人的路上,包括嵇副史在内许多人拦住了他,询问他和王巡抚聊了些什么,段飞没有多说,只说自己的提议被王大人否决了,接下来的调令让大家既羡慕又幸灾乐祸:去跟着王巡抚混?好事呀!今后升官应该是不难了,问题在于那样的官实在没乐趣啊!
伍文定也很关心段飞,听说段飞就要去跟王守仁王大人了,伍文定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他是真的舍不得放段飞走,差点便要泪眼涟涟地仰天长啸一声: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巡抚衙门距离段飞的新家可就有点儿远了,第二天大早段飞就来到巡抚衙门,这时刚到卯时,古代没有打卡机,上班的时候防迟到就要点卯,也就是在卯时初点名的意思,王守仁对下属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段飞在他手下第一天上班,可不想给新老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王守仁早已开始工作,听人报说段飞来了,他随即放下工作命人将他传了进来,劈头便问道:“段飞,昨晚休息可好?昨日本官没有答应你的请求,你没有怨怪本官吧?”
段飞心道来了,表面却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人这是爱护下官,有意栽培,下官岂敢有怨怪之心。”
王守仁淡然一笑,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之间还是坦然相对吧,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用意,你这么说难道是怕我像曹操一样妒忌你吗?”
段飞吓了一跳,急忙答道:“小子不敢,小子只是有些怀疑,并未能够确认,大人学究天人,智比天高,小子岂敢妄自揣测。”
王守仁哈哈大笑着从书案背后走了出来,拍着段飞肩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说完他神色突然一肃,说道:“本官岂是那种胸襟狭窄妒贤嫉能之辈,今后这种装傻与奉承的手段就不要在本官面前耍了,好了,闲话休提,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本官昨日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为的是麻痹旁人,这南昌内外不知有多少眼线正在盯着咱们,倘若我们稍微表现出要对付某人的样子,就会被别人知道,他们有了防备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你现在明白了吗?”
段飞点点头,衷心地说道:“下官思虑不周,差点打草惊蛇,还是大人高明。”
王守仁点点头,说道:“为了麻痹他们,这两天你就做些文书工作吧,也好熟悉些政务,段飞,你骤然从一介布衣得授五品,别人都觉得你是靠的关系,准备看你笑话,本官却不这么看,以你之才学胆略,只要兢兢业业用心去做事,日后出将入相又有何难!”
被这大明第一人如此赞誉,段飞不由激动得热血沸腾,他凛然说道:“多谢大人赏识提醒,下官一刻也不敢忘记大人教诲!只是……下官未曾参加过科举,连童生都不算,只怕前程艰辛啊!”
王守仁哼了一声,说道:“科举……那不过是一件玩弄人的东西,经科举出来的人才百中无一,真正的人才却多半被埋没了,本官有生之年若有机会定要改变这一现状,你不是个拘于常理的人,本官不是个拘于常理的官,当今天子不是一个拘于常理的天子,你不必妄自菲薄,须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第〇一二四章 【无赖vs王爷】
带着激动的心情,段飞一头扑在公务之中,苏蓉和石斌、郭威作为他的师爷和随从衙役也来到了巡抚衙门,苏蓉作为一个师爷显然比作为丫鬟更要称职得多,在他帮助下段飞很快便熟悉了巡抚衙门里的公务流程,因为巡抚总领一省的政治、军务,段飞学到的东西也深入到了江西省的方方面面。
王守仁原本只打算让段飞做几天文书工作,后来见他干得热火朝天,倒是不急了,一方面让那些观望的探子失去警惕,一方面又可以锻炼段飞,何乐而不为呢?
段飞来到南昌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巡抚王守仁突然宣布要前往景德镇巡视,核查今年贡瓷的生产情况是否受到了战乱的影响,三艘大船无数小船从南昌府出发,北上进入鄱阳湖,继而沿岸南下,自鄱江东进,来到了饶州府(今江西波阳),钦差一行在饶州小憩,会见了饶州府的大小官员,以及淮定王朱祐棨,钦差大人语气和缓地安抚、勉励了大家一番,很卖面子地与大家聚个餐,然后继续顺流直上,向景德镇赶去。
淮定王朱祐棨总算放下心来,等他回到家里,却听说家里来了几个官差,其中为首的就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段飞,淮定王朱祐棨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早已听说提刑按察使司这个新来的佥事段飞能力过人,半个月不到便将提刑按察使司的陈年积案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有意要处理事涉自己的几个案子,后来听说这人的主意被巡抚大人驳回了,然后调到巡抚衙门老老实实地当起了文书,怎的巡抚刚走这家伙却留下来了,难道……
淮王府承运殿,段飞大马金刀地坐在首座上,品着丫鬟送上的香茗,苏蓉静静地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石斌和郭威则在东张西望,兴奋中透着惶惑,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段飞已和他们说清楚来此何为,虽然有巡抚大人在背后撑腰,但是他们哪有段飞在后世看惯了大人物的那种坦然心态,能够硬着头皮跟进来已经很不错了。
“镇定点,没用的东西,别煞了我的威风。”段飞瞥了两人一眼,冷声叱道。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你们真傻,就当这位王爷是一个普通富翁,他的把柄被你们抓在手中,你们这是上门勒索来了,这样想应该会好点吧?”
“哪有那么容易……”石斌暗暗苦笑,他吸了口气,正要强自定神,突听门子唱道:“王爷驾到!”
石斌和郭威惊得跳了起来,段飞却低喝一声,道:“镇定,给我坐下!”
大殿之外走入一行人来,为首的一个头戴翼善冠,身穿大红金织蟠龍袍,腰系玉带悬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正是淮定王朱祐棨,他身后跟着四名贴身侍卫,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目光凌厉,显非等闲之辈。
淮定王朱祐棨走入承运殿后见段飞他们几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看字画的看字画,竟然没一个人上前相迎,心中不由暗怒,就算是巡抚王大人见到自己也要出门迎接,这几个按察司的小吏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
他上前几步,哼了一声道:“淮定王朱祐棨在此,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不上前拜见,该当何罪!”
“王爷在上,敢问纵奴行凶、欺行霸市又是何罪?”段飞放下茶盏,冷声问道。
淮定王朱祐棨冷笑一声,道:“你便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小佥事段飞么?听说你已经调去巡抚衙门抄书去了,怎么突然来到我淮王府?巡抚大人刚走,你们不会是没赶上船吧?我倒是可以派船送你们一程。”
段飞放声大笑道:“说得好,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这只怕还得问问淮王爷你了,刚才巡抚大人给够王爷面子了,现在就请王爷给巡抚大人一个面子,将那行凶伤人的恶奴交给我带回去,明正典刑吧!”
“大胆!”四个侍卫中的一人发出一声怒吼,另三人嚓地一声拔出了半截腰刀,寒光闪闪,寒气逼人。
段飞仰天大笑道:“哈哈……我是巡抚大人派来的,谁敢碰我?淮王爷跟宁王交情应该不错,莫非也想学宁王?巡抚王大人最近正手痒呢!”
听到这话,淮定王朱祐棨顿时面色如土,都是江西的王爷,都是太子党,淮王的权势不如宁王,平日里自然都是以宁王为首有点孝敬来往的,现在宁王伏诛,正是大抓反贼人心动荡的时候,淮王虽然没有参加宁王的叛乱,但是却生怕被牵连,段飞这句话直接触到了他的痛处,淮王的气焰顿时全灭。
朱祐棨也有五六十岁了,一时间心脏狂跳,差点支撑不住,他摇摇晃晃喘着粗气分辨道:“你……你休得胡说,本王与宁王素无往来,你别想攀诬于我。”
“素无往来?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你说当今皇上会信吗?”段飞步步紧逼,说道:“你还叫宁逆做宁王?是否念念不忘兄弟之情啊?说不定皇上看到奏报也会感动的。”
朱祐棨气怒攻心,竭力分辨道:“我……你刚才不也叫他宁王了吗?”
段飞冷笑道:“有吗?我不记得了,恐怕王爷你听错了吧?苏师爷、石斌、郭威,你们听我说过宁王两字吗?”
苏戎摇头道:“没有,大人一直说的都是宁逆,我等可为大人作证。”
“胡说八道,你们都是他手下,自然得听他的,我们也可以证明我家王爷说的都是宁逆!”那个护卫说道。
“巡抚大人会相信谁呢?皇上会相信谁呢?”段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无赖样气得淮王直想吐血。
见他一副快要抽风的样子,段飞怕他直接躺下,来个脑溢血或者心=脏=病什么的,段飞可没带速效救心丸,真把他气死了可就玩儿完,段飞忙道:“王爷不必生气,巡抚大人并不想与王爷为难,甚至为王爷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需舍弃一个家奴便能够解除皇上心中的疑忌,甚至能够得到皇上的嘉奖,你说划算不划算?”
第〇一二五章 【无赖完胜王爷】
淮定王大人有大量,虽然气得呼呼直喘,却听出了段飞的言外之意,道:“此话怎讲?”
段飞笑道:“王爷,皇上即位以来,至今已有两位王爷造反,你说皇上会如何看剩下的诸王?”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淮定王朱祐棨吃过段飞的亏,现在也警惕起来了。
段飞笑道:“王爷明鉴,现在正是王爷表现忠心拉近与皇上关系的好机会啊,王爷应该大张旗鼓地将那个恶奴抓起来送去衙门,同时上表请罪,并请皇上派钦差来饶州巡查,以释皇上的疑忌,等皇上疑心尽去之日,王爷的恩宠当不下于昔日之宁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