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六年九月中旬,岳飞将岳家军的大本营从襄阳迁回鄂州去。这时他的眼疾再次剧烈发作,特别是白天,卧室的窗户必须完全遮住,不能让任何阳光进入。朝廷闻讯,特别派眼科御医皇甫知常与和尚中印两人,急驰鄂州为岳飞治疗,才稍得好转。
在治疗眼疾期间,眼睛上包着纱布,整天像个瞎子一般,让岳飞有许多时间,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把这次北伐的过程彻底加以检讨。
有一次行军碰到大雨,进入一座大寺庙避雨。他就与一些中军的部属间聊谈话。
「我一生最敬服两个人,第一位是我的恩师周侗。」岳飞指着中军统制王贵与统领徐庆说:「他们两人也是我恩师的徒弟。我刚进师门他就只叫我种树,直到种满一座小山才开始教我武艺与射箭;后来他对我说,你种了那么多树之后身体强壮了,耐心与毅力也有了,这时无论要学甚么都容易了。」
徐庆听了不禁大叫:「师傅不公平,同样是徒弟,这么好的方法就只教师兄一人,难怪他现在是甚么太保,我徐庆却只是个小小的统领。王贵师兄,你说对不对?」
王贵不敢回答,转头去看别处。
岳飞赶忙说:「我这不是教给你了吗?还有全中军的弟兄们,大家只要加紧锻鍊,把武艺练好了,多杀一点敌人,每个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另一位我最敬服的人,就是宗帅泽公。」
整个岳家军的中军,几乎全部都是东京留守司的旧部,一听到岳飞提起宗泽,全部鸦雀无声;有些受过宗泽深恩的人,甚至流下眼泪来。
岳飞继续说道:「我的治军统御,行军作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甚至我们北伐的目标,都是在实现他的遗志。」
「这么说,这两次北伐连东京都没碰到,岂不是距离目标还很远吗?」徐庆问道。
岳飞点了点头。
「但是朝廷肯定不答应的,」王贵有点迟疑地说道:「难道大哥要抗旨硬干?」
「反正现在还差的远,先不烦这事。」岳飞突然杈开话题问大家说:「你们有谁见过黄龙城吗?」
没有人应声。岳飞继续说:
「我曾经见过一次,印象中极其高大。总之,我一定要实现对泽公的誓言,完成他的遗愿,渡过黄河,收復幽燕,直捣黄龙。我曾经很爱喝酒,但是我答应我亡母与皇上戒酒,现在我也真的滴酒不沾。」岳飞突然站起来,豪兴大发说道:
「若到了那天,我们进了黄龙城,我一定要大大庆贺,给你们每人最大的赏赐,我也要再开酒戒,与你们痛饮,不醉不休。」
眼疾好转之后,岳飞对于时局颇有感慨,有一天他在凉亭上远眺长江,回顾自己三十年的来时路,以及对未来的期许,一时诗兴大发,提笔写下一闕千古绝唱──「满江红」:
怒发衝冠,凭栏处,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