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逢吐完一肚子的苦水,亚杰陪着他说话、也听着,这种问题他始终给不出什么建议,甚至左右为难认为自己同样身涉其中,慢慢走回去酒吧的一小段路,城市的巷弄街道,他朋友的伤势、痛苦,他仰头吸入一口气,只觉得沉重、却又无以名状的痛快。推开了酒吧门,蓝红交错的光影让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了,唯独清晰的那个独有照明的吧檯──棕色的捲发,黑色蕾丝滚边,裹着娇嫩的唇瓣。亚杰只是挑了挑眉,对方擦拭着高脚杯、接下那个言说质疑的眼神。纸鳶躲避了那个目光。
「他走了,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他?阿渊,这样好玩?」
他没有说话,只是别过头去为他调了酒。
亚杰倚在吧檯边,又抽出一根菸叼在嘴边,正要点燃却被他阻止:
「这里禁菸,要抽去外面抽。」
悻悻打消了念头,他索性在对方眼前坐下,接过那个递上来的琴通寧:
「我一开始没有拆穿你,是以为你只是在逗他,但我看现在到是你们两个都走心,这样就不有趣了,文渊。」
属于自己真正的名字从那个无情的薄唇中吐了出来,文渊愣在那个当下觉得自己一身的装束都那么唐突,将某一部份的自己生生剥落,汨汨流出血液里有罪恶感。却又因为这种锋利的切割,让他可以从纸鳶的身份里全身而退──原先仅只用来在这个酒吧里隐藏自己的身分、让他的白天与夜晚有所区分,他荒芜的心田本不打算为谁植栽,却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灌溉。
「……骗了你朋友,我很抱歉。」
「你要道歉去找当事人道歉,一直这样拖着我看了都累。」
这个圈子很小,他们早在事情发生前就晓得彼此。
亚杰直接的回绝倒让文渊更坦然、更轻松一点,至少这样的责备会让自厌自弃稍稍消弭。亚杰低低望着那个澄澈的酒液在杯子里晃盪、沁出水珠,他的思绪回到刚升大学的那一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总是对女孩提不起劲,却可以在高中的时候替好多男同学、甚至所谓直男,打过手枪、含过他们的性器。即使他们怎样说着无法对男人动心、怎样在社交平台上发出几张与女友恩爱的照片。
亚杰心底某个地方就是永远的残缺了。
曾经他也狂妄过、鄙夷过,遵从原慾的时候可以忽略价值观和想法、就着他的上下套弄释放的时候也不怎么谈及那种燃烧。所以爱本身就是种共识,无关灵魂的共鸣,只是在他人眼光之下可以心安理得、可以不受非议,爱是社群的、是集体的,是共有财、是有标准有纪律,旁溢斜出都是异教、都是畸形。但那种为了多数人服务的爱又如何扭曲。
他也曾自以为是的贪恋过某些男人身上率性的自然,他们根生于标准化的生產线,活得简单轻松甚至呼吸都不费力。有时候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渴望的是吞噬他们去活得轻松、还是真的受那些笨拙粗心所吸引。就像晓逢,就像那些活在自己的主线故事里,被个人主义豢养、又被集体主义约束而不自知。那种爱是疲乏的、是模糊的,再怎样的亲暱、同床共枕,断了音讯就是天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