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得相信才行。不过,你的父亲坚持检警调查失火原因,而你的兄长…则是坚持要领回你的尸身。」
凯萨琳想起自己父亲一脸悲愴,固执得想替女儿讨回公道的模样,也记起哥哥怒不可歇,彷彿随时都可能动手打人的架势…她闭起眼睛,任由自己被刻意尘封多年的情绪肆意击打。
「然后呢?」凯萨琳感觉自己的声音彷彿是从梦中传来。
「利亚姆负责处理这件事,除了汇整警方实际的调查结果,他也一併处理了荣誉记者证明和抚恤金。」
抚恤金?比昂奇先生拿钱给她的家人吗?凯萨琳睁眼,这听起来是很合理的后续补偿流程。至少,她的家人得到应有的补偿。
「那尸身呢?」凯萨琳继续追问道。
比昂奇先生叹了口气,但他没有闪避凯萨琳的提问,他回答:「我们解释了火场的严重程度,还有当时受困的人数,以至于眾多尸骨皆无法确切辨析身分。」比昂奇先生突然露出另一抹笑,介于气恼与佩服之间,接着说:「你的兄长没有接受,他甚至用尽方法使我不得不出面亲自与他会谈。」
「安德鲁来过?」凯萨琳内心突然紧张起来。
「我们约在外面的咖啡馆。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的家人涉入太深。」
凯萨琳点头,但愿比昂奇先生没有看明白她方才内心一闪而逝的猜想,她再次确认:「他知道您是谁吗?」
「我是以报社股东的身分与他会面的,不过你的兄长很敏锐,但愿他有听进我的话,不要做无谓的深究。对了,他的挥拳很有力。」
「安德鲁出手打您?」凯萨琳惊呼道。她一方面希望安德鲁没有如此莽撞,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比昂奇先生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恩,不过他没打中。」比昂奇先生仍是那副神秘的笑容,凯萨琳知道答案后暗自松口气。
「他们会振作起来的。」凯萨琳喃喃说道。或许,未来她能悄悄等在农场周围,从远方瞥见家人的身影?不,他们不能知道!凯萨琳立刻断开心中的念头,若她想保护好家人们,就必须确保在他们的认知里,凯萨琳‧摩尔已经在五年前因公殉职了。
比昂奇揣想着凯萨琳此时此刻的心思,她仍旧勇敢非凡、意志坚定,在经过惊心动魄的夜晚后,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像凯萨琳这般思绪清楚。
这也是比昂奇第一次细瞧金发的凯萨琳,那时候在舞厅因为灯光昏暗,他没有办法像现在看得仔细。金发使她更抚媚、撩人,却也多了种距离感,尤其那双冰蓝眼眸现在还多了几道锋芒。
在那件大衣底下,凯萨琳只穿了单薄的白色睡衣,当她将身体倾向他时,比昂奇可以清楚看见她的锁骨,还有胸前那片苍白肌肤。她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她的眼底深处都藏有徬徨。
现在的凯萨琳仍带有崔蒂‧杭特的影子,除了淡色长发散在肩上,举止仪态也有着相同的优雅、从容,但比昂奇可以读懂眼前这名女子的心思。所以他明白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引起凯萨琳多大的反应。
「明天你要去巴里,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下午的班机,也会让我信任的人照顾你。」凯萨琳闻言猛然抬头,她眼中的暴风雪再次扫向他。
「巴里?」
「那是位于义大利东南部的城市,到了那边,会有人送你前往更南方的小镇─波利尼亚诺阿马雷。」
「不。」凯萨琳即刻回绝道。
「凯西…」
「不,我说不要!而且不要在这种时候那样叫我。」凯萨琳愤而起身,她的神情既受伤又手足无措,她甚至开始在沙发与留声机之间来回踱步。
比昂奇起身想靠近,却在凯萨琳发现后被她以手势制止,她气愤难平得说:「既然我不是比昂奇家族的人,那您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您所说过的自由呢?」
「凯西,」比昂奇不打算改口,只是换了更轻柔的语气,现在凯萨琳背对着他,也没有再往回走了。「你知道那栋农舍属于谁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使凯萨琳身形一凛,但她仍是倔强得不肯回头,她语气紧绷得说:「那不就是班杰明‧柯尔用乔瑟夫的钱,为他兄长的遗孀买下的吗?」
比昂奇一听到乔瑟夫原来与卡拉有实质的婚姻关係时,不免觉得有些惊讶。当他因为消化新资讯而沉默时,凯萨琳稍微侧过身看了他一眼。
「那座庄园与土地都属于卢切斯,班杰明只是向他租下使用权。」
“现在换凯萨琳表现讶异了。”
比昂奇看见凯萨琳蹙紧眉头,显然正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件事实的蛛丝马跡。
「看来我们都拥有彼此不知情的消息。」
「你认为卢切斯会因此上门寻仇?」凯萨琳重新面向他,但仍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
「卢切斯以铁腕统治内外部而在地下社会闻名,无论是以柯尔的合作伙伴,或是卡拉的教父身分,他都有绝对的理由出手。」
凯萨琳的怒气似乎因为他这番解释而有所消停,于是比昂奇缓缓拉近两人的距离,直到她再次开口:「可是您还锁定了另一个目标。」
比昂奇皱眉,彷彿知晓他心中逐渐升起的警戒,凯萨琳坦然说明:「红兰姆。您应该换个更有新意的说法。」
原来如此。比昂奇微笑,虽然他想弄明白是谁不巧在凯萨琳面前说溜了嘴,但她展现出来的机敏实在令人折服。
「若你执意追究我的事,只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我已经身在其中了。」凯萨琳斩钉截铁地说道。
比昂奇静默得与凯萨琳对视,她不再像以往会在与他单独共处一室时紧张,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双颊緋红得移开视线。但要是他希望计划成形,就必须更加留意自己向凯萨琳透漏的资讯。
「我并非向卢切斯出手,若这是你所猜想的话。」
「可是你知道卢切斯会有所行动,却还是在知晓农舍属于他之后发起刺杀。为什么?您这难道不是刻意要卢切斯出面裁决这场恶斗?」
「我只想达成我的目的。若卢切斯执意淌这浑水,那也是他的选择。」
「不对。您不可能毫无准备,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你。」
凯萨琳闻言撇过头,她用完好的右手半环抱着身躯,这幅景象似曾相识,让比昂奇想起了这后续一切的起头。
「您不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凯萨琳声音沙哑,使得这句话听起来更加惆悵。她深吸一口气,语音微颤得接续说:「您也不明白这种盼望何以成了梦靨,在这五年多来持续折磨着我。而当我终于从您口中听见我梦寐以求的回答时,却不禁想问…
「比昂奇先生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呢?」语毕,凯萨琳再次抬起双眼望向他。
比昂奇原以为凯萨琳投来的视线会充满怨懟,然而他只瞧见寒冬雪地上逐渐熄灭的火光,那几缕证明火苗确实存在过的烟丝,熏着了比昂奇始终记在心上的一对美眸,泪水开始在凯萨琳的眼眶中打转。
「您将我从柯尔手中救出,却同时要我离开这里?将我交给您在异乡熟识的人照顾,就能平抚您心中的负疚感吗?当我的家人仍迟迟不愿接受我的死讯时,您是否已经放弃了呢?」
「你在这里并不安全,凯西。」
“原谅我。”
凯萨琳的双肩垮了下来,无论比昂奇刚才从她眼底瞧见的光芒代表什么,现在也彻底熄灭了。然而,出乎比昂奇意料之外,凯萨琳主动向他走来,她动作不甚流畅得将大衣脱下,还到了比昂奇手中。
凯萨琳仰望着他,苦笑着说:「既然我明天要出发去义大利,那比昂奇先生会更需要它。」
语毕,凯萨琳头也不回得离开房间,留下比昂奇独自一人在原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