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主持人认真地询问:「草野小姐,将来会选择捧住庄重祥和的菊花或是想摘下清秀的寒梅呢?」
面对日本与台湾的双重国籍问题,刚满18岁的草野茜该作何抉择?
现场眾人屏气凝神,静待草野茜审慎的二择一回答。
只见草野茜轻抿嘴唇,露出左脸颊的迷人梨涡后开口。
「我想…我想清唱一首歌。」
「嗯?」
不待主持人应允,草野茜开嗓歌唱,一开始的歌声略微颤抖,之后犹如黄鶯出谷般的空灵歌声使人心情感到寧静祥和,飘渺歌声中带有一股说不出的强力劲道。
“雨夜花,雨夜花,受风雨吹落地;
无人看见,每日怨慼,花谢落涂不再回。”
直美反应机灵,双手轻轻打拍子,其他团员纷纷跟随节奏轻拍双掌。大家万万没想到草野茜忽然开口唱出一首台语歌曲。
喜好歌唱的主持人白柳女士对这首经典歌曲印象深刻,草野茜唱了第一段之后,顺势巧妙转为日文版本,并示意请主持人接续演唱。今天兴致欲罢不能的白柳女士以其声乐式唱腔接着演唱日文版本的”雨の夜の花”(雨夜之花)。
原作"雨夜花"乃台湾音乐歌谣之父邓雨贤于1933年谱曲并在隔年由周添旺重填词的经典台语歌曲。叙述该时一位纯情女孩北上工作遇上爱人,却被对方劈腿、移情别恋,痛苦不堪之际沦落至酒家服务的悲惨遭遇,隐喻一朵在黑夜里被无情风雨吹落的花朵,离枝断叶,不幸失去一切、无法返回原乡也难以在新天地好好生活的忧伤境遇。
邓雨贤乃赴日学习音乐理论,初出茅庐的创作自然带有浓厚日式风味,这首「雨夜花」就是相当标准的和式风格小品,曲调朗朗上口;可是大战在即─山本五十六将军明知大日本帝国无法战胜,却也无力阻止顢頇的帝国海军向美军挑衅,为了鼓励日治时期下的台湾人民勇敢从军,日本政府遂将本曲在1938年改为"荣誉的军夫"(誉れの军夫),由粟原白也填上带有军国主义色彩的新词,并交由当红歌手雾岛昇演唱。
“红色彩带,荣誉军夫,多么兴奋,日本男儿。
献予天皇,我的生命,为着国家,不会怜惜。
如要凋谢,必做樱花,我的父亲,荣誉军夫。”
改编的军国主义版本完全颠覆原曲既有的涵义与调性,邓雨贤悲愤至极。
在1944年时,邓雨贤不幸因病骤逝,享年仅37岁。
“雨夜花”在1942年再度被改编成同名歌曲”雨の夜の花”,由当时政府眼中钉的渡边滨子女士演唱。她是日本的传奇女歌手,一生灌录1800多首歌曲,二战时期演唱许多不被日本帝国接受的歌曲而一直遭到刁难甚或查禁,她却仍勇敢传唱反而在终战之后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紫綬褒章」─用以表彰在学术、艺术和体育有卓越贡献之人。
八零年代初期,由台湾知名歌手邓丽君在日本再度灌录台、日语版本而再度走红。邓丽君当时在日本颇有名气,因此让战后新一代的日本人认识到这首经典歌曲。
然而当日本帝国于战败后撤出台湾,反而来了一批更独裁的中国国民党,一样是在中国彻底战败,却带着子弹枪炮「转进」福尔摩沙,佔领这块本该重新拥抱自由的美丽土地。
蒋介石和蒋经国统领的中国国民党残酷冷血,一个是好色军阀,一位是冷酷情报特务头子,短短五十多年,中国国民党从败战破產军队变成全世界最富有的政党,党產从零变成四千多亿台币!政党高层及其后代个个富可敌国,可悲的是,竟然还有许多信徒相信中国国民党能替台湾带来希望。
蒋经国外遇偷生下的后代孙子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立法委员,第二份工作就是躺着当选台北市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毫无任何人生歷练与工作经验,却凭藉被塑造的蒋氏光环与帅气外表再登龙门,实属举世罕见的奇蹟。
「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要消灭他们的语言。」纳粹头子希特勒如是说。
蒋介石在败掉中国江山之前,曾多次求助于希特勒,中国国民党尽得二战时期的纳粹主义精华,在台湾实施严厉的语言及思想管制,力道与密度更甚日本帝国。
独裁统治下的台湾笼罩一片白色恐怖,仅仅因为”雨夜花”这首歌曾被改编成日本军歌,便遭到中国国民党查禁,连带使得”望春风”、”月夜愁”和”四季红”三首经典台语歌曲列为禁歌,这四首歌曲乃邓雨贤着名的「四月望雨」大作。直到中国国民党被人民不断抗争而被迫解严,此些被查禁歌曲或书籍文化才得以重见天日。
「原来这首歌曲背后藏着这么多故事,而且某家台湾航空公司从2015年起,当飞机落地时,就会在机舱内播放『雨夜花』和『望春风』耶!」黑衣男子好奇之下,查询歌曲的由来。「那个中国国民党简直比黑手党、山口组还要可怕,而且二战时竟然还向希特勒求援,岂不是把纳粹当成自己的好伙伴吗?」
「日本鬼政府也没多好,都怪人民连自己的心和自尊都随同经济一起失落了。」
「下次去卡拉ok我也要唱这首歌。」黑衣男子信誓旦旦说道。
「宅宅,你会唱歌?」
「不会啊,今天晚上回家开始练唱。」
「求求你饶了我!快点继续看下去。」
白柳女士兴之所至把歌曲剩下部份一口气唱完,小茜则是轻轻和声,一曲唱毕,团员再度给予主持人热烈掌声。
「草野小姐怎么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唱起这首老歌?」和蔼的主持人并未因草野茜暂时忽略问题而动怒。
「我想知道这首歌到底是属于台湾歌谣还是日本歌曲呢?」
「这个嘛…」主持人皱起眉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邓雨贤先生当初如果没有来日本学习音乐,就写不出这样的曲风,但这首歌曲却又是描写那时台湾的社会现象,经过歷史上无法抵挡的洪流衝击过后,由渡边滨子和邓丽君女士再度改唱,更赋予歌曲新的时代意义,现在日本和台湾人都相当喜欢这首歌,可是已经没有人去追问它的终极归属了。」小茜用话术避掉了敏感的「军国主义」一词。
她继续述说:「我记得被誉为最接近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安部公房曾提过自己的处遇,好比『做为场所的悲哀』,曾经迷惘在中国东北满州国长大的他,回到日本后陷入身分认同的矛盾,身心感到被囚禁般的苦痛,然而…」小茜顿了一下:「假设安部先生是回到一座只有自己的孤岛,也许会感到无比自由。」
主持人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白柳女士深深明白小茜的话意:
是这个社会给予安部公房那种忧愁的认同矛盾感,明明是日本人却在无法抵御的歷史洪流中被吞噬掉自己的身分认同。
「现在东京已经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之一,每天吞吐着各式各样的人,在这里勇敢筑梦或找寻希望,甚至是重新展开自己的人生。日本製的商品与各种流行文化也散播到世界各地─包括我的出生地台湾。和製大砲已经用另一种形式征服世界,却没能征服自己人。」
「喔?怎么说呢?」
「村上龙在《寂寞国杀人》里提到的国人欠缺认同自觉,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小茜没有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实际上已经点出癥结所在。用两位知名作家替自己背书,更是一道安全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