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搞刑侦的,很清楚受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还希望渺茫。
元熙妈妈留下的血泊不是一小块,量很大,足以判断伤者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如果不是伤及主动脉,就是被刺伤了内脏。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极其危险的,要是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这么大的出血量,人很快就休克了,生还几乎没有可能。
而警方当年在市区各大医院和诊所都进行了走访,都没发现当日收治过符合描述的外伤患者。
所以他们才会推测人已经死了,转移走的是尸体。
其实元熙也知道答案,她只是怀揣最后那么一丁点希望问一下而已。
这样的沉默,已经无声胜有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本不该抱着那样的希望的。
或者都不该叫做希望,而是侥幸。
都说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时隔二十年,原来哪怕只侥幸,落空的时候都让人这么失望。
含琦揽着元熙肩膀轻拍安慰,小田警官续了一杯水给她,说:“我有点其他更在意的细节,想跟赵小姐你确认一下。”
他在当年笔录的复印件上用记号笔划出一部分:“这里,你说先听到楼下有人讲话,才知道有人来,然后升级为争吵,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吵什么?”
元熙摇摇头。
其实这些年她也觉得奇怪,关于那晚的记忆,好像都是跟眼前看到的事情相关,听到的太少。
细心如这位田警官,在笔录中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小朋友既然都听到了大人们争吵,现场又那样惨烈,仅一门之隔,她应该听到了更多声音才对,可是在笔录中却几乎没有提及。
“赵小姐,你小时候是不是有读写障碍?”
“嗯。”
田隽露出了然的神情。
“读写障碍,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请教过相关的专家,读写障碍的孩子没有经过系统有针对性的治疗之前,在听觉认知和处理信息的速度上会明显弱于其他同龄孩子。也就是说,你当时可能听到了有用的讯息,但是来不及处理和分辨。加上眼前看到的情景冲击力太大,专注力本来就不好的话很难听觉和视觉同步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假如是另一个孩子目击了整个过程呢?
听说两个小姐妹只有她一人患有这种疾病,那么假如目击者是妹妹,说不定就有很大概率能完整记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人们的只言片语,杂乱打斗中特殊的动静,等等,关键线索说不定隐藏其中,案子就破了。
他知道这样的假设过于残忍了,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讲,的确难免这样去想。
当然,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可能根本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这样一份笔录都凑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觉得如果目击者是我妹妹,说不定早就水落石出了,对吧?”元熙仿佛懂得读心术,笑了一下,才缓缓地继续道,“我这辈子觉得老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天让我看到一切,而不是元卉。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
一胎双生,她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能好好的,像个正常人般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那你对当年的事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田隽会这么问,就证明他其实对她的动向有一定了解,知道她也在明里暗里地寻找真相。
“如果我说有,你们会传他来问话吗?”
“那要看你掌握的证据够不够强,否则贸然把人找来,可能反而打草惊蛇。”
“我在他们住的房子里发现了我妈妈穿过的靴子,这算不算强有力的证据?”
“谁?你在谁住的房子里发现的?”
赵元熙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也许是我看错了。当年你们从我家里应该也带走了一些证物,里面说不定有我熟悉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小田警官和父亲对视了一眼,点头,从案卷资料中取出一些照片,一一分散开来,平铺在她眼前。
尽管已经有过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你没事吧?”含琦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摇头:“一鼓作气,我很快看完。”
熟悉的物件构建起熟悉的场景,有些东西,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很有可能只是她的大脑启动了自救功能——为了不让她沉浸于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之中而无法活下去,自动屏蔽掉了一些记忆。
但是,当这些照片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些记忆又全都回来了。
她的手从那些照片上抚摸过去,仿佛还能触碰到父母鲜活的生命。
终于,她垂眼撑住了额头。
邱含琦朝田隽摇了摇头,示意今天就到此为止。
她送元熙出去。
“我差不多也下班了,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含琦换下了警服,开自己的车送她。
“我去公司。”
她平静得不像话,仿佛种种全都没有发生过。
她越是这样,含琦越是放心不下。
“不是说你上司不在国内的时候,你可以在家办公嘛?现在都过了午休时间,马上就下午了,你要不先回去吧,明天再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