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眼泪流出来,但心里的悲伤没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闭上眼睛,妈妈的形象仍然很鲜明的在脑海中浮现。
“走吧。”含琦轻拍她肩膀,等案子彻底了结,就可以将尸骨送去火化,入土为安了。
回去的路上,元熙说想去一趟花店。
从被迫跟聂尧臣一起离开春海市,到这趟重新回来,都没怎么管过花店的状况。
听说聂尧臣委任肖灼兼职照看,另一边则是就近在咫尺的夏婵在帮忙看顾店里的生意,两个店员萱子和詹行知也很稳定,尽心尽责地做事,店里的营业额比她离开的时候差不多翻了三倍。
见她回来,大家都很高兴。肖灼放下手里刚扎好的一束花,拍拍手道:“77姐,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转正成正式员工了。你看我现在这技术熟练的。”
好好一个特助,愣是给逼成了个体商户,也是万万没想到。
元熙坐下来,接过他手里的活,帮他一起包,问:“现在还是那么多人慕名来看小詹吗?”
“那可不!”萱子笑嘻嘻接话,“名副其实的网红店!”
詹行知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肖灼急吼吼道:“现在还有我,还有我啊!人家是女仆咖啡馆,我们是帅哥鲜花铺有没有!”
夏婵呵呵了一声:“我看你是最近最流行的那种男人。”
“什么什么?”
“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我好歹也算盘正条顺吧,怎么就成普却信了?”肖灼委屈巴巴的,“77姐你评评理,就我们聂总那颜控,要外表不好看能进总裁办吗?”
夏婵:“所以你现在离开总裁办了呗。”
“……”竟无言以对。
大家都习惯了他跟夏婵这样你来我往的斗嘴,嘻嘻哈哈笑闹着就过去了。
门头上又来了客人,小詹照例很耐心地介绍花束品类,萱子负责收钱找零,门上的门铃好像换过一个新的,仍然清脆地说着欢迎光临。
跟市公安局办公区看到的一样,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saki自从那一天之后也没再来过花店,也许只是看错了,也许她真的忘记了这个地方,那样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赵元熙也跟着他们笑,看不够似的,想把这些景象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还有个地方要去。
每个人都有正经工作和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整天二十四小时地守着她。
她给值班的邱含琦发了消息,让他们不要担心。
春海市有个南海禅寺,也在山上,但跟聂家花园所在的半山湾在相反的方向,因本地老百姓信佛的人多,香火很盛,日日都有很多法事,进山门就能听到佛歌。
这些年寺庙专设了存放骨灰的佛堂,也是跟殡仪馆合作的,没有在公墓下葬又不方便带回家中的亲人骨灰,就存放在这里,随时可以来祭奠。
沿山路拾级而上,松柏千枝,亭亭直立,高崖有山泉垂直而下,砸开白色水花之后变作潺潺流水,从寺庙前的石桥下经过。
元熙很喜欢这种感觉,山中岁月,悠然静谧,适合修行,也是人安息的地方。
她在门外买了香,又在前殿功德箱前捐了功德钱,才走入供奉骨灰和灵位的后殿。
工作日没有多少人到这里来,诺大的空间里连带洒扫的老僧人,也只有两三个人。
元熙带了一束野菊来,山路上开得灿烂无比,比她店里那些经过精心修整的花束更有生机。
她把花放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上,轻轻叫了声爸爸。
无人回应。
阴阳永隔,这么多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可今天她却特别希望父亲能应她一声。
当初父母同时遇害,家中没有什么积蓄,身后事都是最简化的流程,骨灰盒都是殡仪馆送的,无处安放,只能寄存在这里。
工作以后,她在公墓买下一个位置,却没有急着把父亲的骨灰转移过去。
她在等,等着案子真相大白那一天。最重要是找到母亲下落——她总还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妈妈还活着,那样的话她们母女俩可以一起来为父亲移葬;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只找到尸首,她也能将双亲合葬到一处,逝者已矣,可以瞑目了。
可当她真的见到母亲尸骨的一刻,她觉得这样的计划自己大概是做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轻声问父亲,“都到了终点,我竟然只想逃跑。”
她天生难以集中精力,却偏偏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倾其所有,专注于寻找真相这一件事,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
等到这件事画上句号,她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
她无法面对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无法面对自己。
她曾经在书里读到,林徽因梁思成夫妇早年南迁时,在长沙遇到日军空袭,炸弹落在住处附近十几米的地方,夫妻俩一人抱起一个孩子逃生。她后来在信中写,“我们停了下来,心想这一回是躲不掉了,我们宁愿靠拢一点,省得留下几个活着的人去承受那悲剧。”
就是这样,活着的人承受的悲剧,比直接死去的人更痛苦。
父母要是带她们姐妹俩一起走了,说不定反而好一些。
她是怨恨过母亲的,在揣测她可能因为婚外情而找来杀身之祸的时候,她短暂的恨过妈妈蒋虹,埋怨她跟这个家庭带来不幸。
然而见到那副骸骨之后,这种怨恨却一点都看不到了,除了凄怆,就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