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因为宫闱争斗,姑姑这些年一心向佛,表妹又早就出嫁,姑姑能得罪谁?”庄城看完信,问赶路赶得憔悴疲惫的亲信,“王叔,燕京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亲信才道出五皇子的事情,庄城听完一愣,想起了上个月他们才讨论过的五皇子与二皇子夺储之事。这一回父亲的亲信回燕京城,就是为了带信给姑姑,提醒告诫姑姑不要参与夺储之争。
前后脚功夫,姑姑就没了?庄城不可能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默默念着五皇子的罪名,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冲出去,随便拉了一匹马就往青樾城赶去。
说完后庄城看着瑞和,“你真的不知道内情吗?”
“我如果知道内情,如何能瞒着你和表叔?”说着,瑞和脑中有一种想法一闪而过。
他不由得想起半年前徐嫔之死,八皇子因生母做下的丑事被迁怒,名声受损,从夺储之战中落败。
现在五皇子又因为“不孝无德,不尊君父”被逐出京,一听就是德行上的罪名。恰巧三天后中秋大宴,隔天庄嫔病逝……这三天相隔,细细琢磨起来很像宫中贵人的作风,别让“琐事”扰了中秋大宴,再让大宴粉饰太平,等热闹喜庆之后再料理“罪人”。
这种手段跟徐嫔的遭遇多么相似,兵不血刃,却能让皇帝无法忍受,无法原谅,如鲠在喉。八皇子和五皇子,都因此出局。
瑞和早知道二皇子是个阴险深沉的人,被别人尤其是弟弟们在背后偷偷嘲笑“断子绝孙”二十多年都能忍着,耐心地藏于黑暗暗中挑拨,如果说徐嫔与庄嫔之死是他做的,他并不觉得奇怪。
可这能怎么操作呢?五皇子是成年皇子了,早就搬出来开府别居……那就只能是庄嫔自愿且配合的!为了自保,瑞和当然往各皇子处安插了人手,知道二皇子站到最后险些成功,他当然往二皇子那边使劲,几年下来也颇有成效。在二皇子府的细作几年下来混进了花房,皇子妃喜欢爱,细作养花手艺好颇得重用。上个月,皇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让她养两盆好看点的萱草花,到时候庄嫔娘娘生辰要用,细作自然照办。庶母生辰,二皇子府送花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花的种类,那么多名花譬如海棠菊花,怎么送都不会出错,怎么要送萱草花呢?萱草花花语有母亲之爱的意思,送给庶母合适吗?二皇子妃的亲婆婆贤妃还活着呢,送庄嫔萱草花是几个意思?
细作起了疑心,便暗中打听一番,得知往年从未送过庄嫔花,只循例送一些摆件布料珠宝,再细细打听,还知道了以前二皇子妃从未给庄嫔送生辰礼,送礼这事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据说在一次宫宴上,二皇子妃与庄嫔谈论佛经,相谈甚欢,自此建立了交情。那细作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将这件事报上来,与其他细作的消息一起汇集到瑞和手中。
当时瑞和猜测,三年前正好是庄嫔所出公主下降的时间,庄嫔以公主婚事以表诚意投靠了二皇子,在夺储中站队。
现在看来,难道无关夺嫡站队,单纯是为了给公主谋夺一桩好亲事,而代价就是庄嫔这条命么?
可就为了婚事,这值得吗?
在瑞和脑中思绪涌动时,庄城抓着头发:“是啊,如果你知道的话不会眼睁睁让姑姑去死的,是我卑鄙无能——”他抬起头,眼睛发直,“我找你干什么呢,我哪里有脸找你,我们都没有发现姑姑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表妹的婚事有问题,从来没有,若不是你暗示我们,也许现在听到姑姑的死讯我们还一头雾水。”
怀着一腔愤懑痛苦从三余城赶过来,不过是自己在逃避,他奢望从表弟这里得到什么让自己得以解脱的话呢?
只是一门亲事,就只是一门亲事——
如果勇定将军府有权有势能给姑姑做靠山,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见庄城一脸痛苦,瑞和安慰道:“大表哥,深宫之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伴君如伴虎,帝心难测,有些只是你的猜想,不一定有——”
“不,你不用安慰我了。你也猜到了对吧?”
瑞和没说话。
“你肯定也猜到了,姑姑的死肯定跟二皇子与五皇子的争斗脱不了干系。你能够告诉我你之前是怎么发现姑姑与二皇子有关系的吗?”
沉默了片刻,瑞和说:“庄嫔娘娘生辰时,二皇子妃送了娘娘两盆萱草花。”
庄城呆了片刻,眼泪不停掉落。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庄嫔对庄城来说不止是姑姑,也是长姐甚至是母亲。其实他们年纪只相差六岁,庄嫔是老来女,比大哥勇定将军小了足足二十岁,勇定将军接到军令来三余城驻守时,庄城才五岁,父母都去了边城,只有才十一岁的小姑姑照顾他,像母亲一样给他温暖,像长姐一样给他关爱。他十五岁时才被接到边城,与小姑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果然,萱草花,慈母之心,就是提醒姑姑别忘了约定,表妹已然有了好亲事,是时候让姑姑拿出代价来回报了。”庄城狠狠擦眼泪,眼中的恨意如怒海波涛,不停翻涌,“善儿,我要回燕京城,为我姑姑讨回一个公道!”
第910章 嫡长子
庄城情绪已经失控,瑞和不敢劝他,等他稍微冷静些了才让人传点心茶水上来。
“我要走了。”庄城摆手,让瑞和别忙活了。
“大表哥,你要去哪里?”
庄城回头没说话。瑞和看出了什么却说不出阻止他的话,于是拿了一块玉牌给他:“如果你有急事要联系边城这边,就拿着这牌子去东大街碧玉坊,掌柜认得这块牌子。”
“谢谢你善儿,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你先别开口,我还得跟你说一句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迁怒你。”庄城苦笑着说,接过玉牌后在猝不及防地跪下磕头。
“大表哥!”瑞和震惊万分,赶紧去扶。庄城没再说什么,拨开瑞和的手大步往外走,瑞和还沉浸在方才庄城的举动之中,慢两步追上去。骏马嘶鸣声中,庄城的背影在马背上越来越远,瑞和侧头吩咐:
“牵马来,我要去三余城。”
到三余城时已经是晚上,庄城果然没有回来。瑞和与勇定将军密谈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就看见庄域坐在廊下正眼巴巴地看着书房,见他出来一蹦三尺高。
“善儿!我父亲我大哥,我——”庄域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睛都是红血丝。
“小表哥别担心,大表哥心中有数,他会没事的。”
这种安慰太无力了,庄域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是,是啊,大哥会没事的,可是他就这么回京城我很担心,武将无诏不得入京啊。”
“表叔说了,会以擅离职守的罪名将大表哥的百户之职撤下来。”
庄域白了脸:“大哥花了好多年才当上百户的,边城要升官那么困难——”
瑞和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大表哥,以后他一定还能再爬上来的,如今只要他安全就好。”不然的话顶着个岁城边城军百户的名头擅自进京,以后被人拿来做文章就是个死罪。
他没有在三余城滞留太久,事实上这两天他也有紧急的事情要办。
回青樾城时已经是凌晨,他囫囵睡一觉后就去演武场看卫家军训练。
正午时亲信过来请示:“大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今晚就能出发。”瑞和抬头看了看天,黑云在空中不停翻卷,他摇头:“别等午夜了,我们入夜就走,凌晨会有雨,别被困在路上。”
“是。”
这五年来,随着卫家军逐渐成型提供兵力援助,探查西厥的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去年瑞和终于找到了西厥人屯兵的地点之一,但屯兵数量还无法确定,那处屯兵点估计屯兵不少于两万。皇帝令他尽快查明西厥详细屯兵数量,以及找到西厥铁矿的位置。前天,来青樾城的西厥商人买了许多木炭,说是要过冬用,数量并不算多,瑞和却早就盯准了他们,决定今晚跟着那些商人走,找到炼铁的隐蔽场所。
亲信咧着嘴笑:“终于能找到他们的铁矿了,今年取得的进展不小,咱们的任务可算走到头了。”
“是啊。总算到头了。”瑞和收回看天的视线,目光落到燕京城的方向。
其实这几年他有意延缓进度,暗中培养更多人手与布局。明面上卫家军只有两千人,其实现在已然有五千人,其他三千人散布在其他地方。几年间,他找尽机会用催眠的方式在三余城总兵勇定将军、岁城总兵以及青樾城总兵和这三城的镇抚使脑海中埋下种子,只等时机成熟就能够调动这三城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