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肩膀抽动一下,随即往里缩了缩,像是要躲开他的触碰。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人翻过身来,果然,她满脸泪痕,鼻尖微红,几根青丝糊在脸上,瞧着可爱又可怜。
“全是我错了,我方才不该凶你。”他说着,用帕子替她擦去脸上泪痕,“好了好了,别哭了。”
然而樱樱却仍是不搭理他。他刚才那么冷冰冰的教训她,这会来说两句好话就想叫她原谅?她辛辛苦苦找来的方子,凭什么他一句话就不让她喝了?
起先她还只是委屈,但躺到床上后不久,小腹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才发现自己是来月事了。
她从前落下了病根,每逢月事,小腹总是抽痛难忍。这会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委屈,又疼得一阵一阵冒冷汗,这才忍不住终于掉下泪来。
陆云渡见她额上布着冷汗,怀中抱着个汤婆子,心中明白了大半。这几天不是她该来月事的时间,必定是喝那药才引得月事提前了。
“还敢不敢喝那药了?不是叫自己白白受罪吗?”
他一开口又是在教训自己,两道清泪挂了下来,樱樱只差把怀中的汤婆子扔到他脸上去,“你就知道教训我!”
一开口却是带着浓浓哭腔,委屈至极。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世子爷见她当真恼了,连忙把人搂进怀中,替她揉着小腹,“好好歇息,睡一觉就不疼了。”
他的手掌温厚有力,比硬邦邦的汤婆子不知好上多少。成亲几月来,每逢月事都是他给樱樱揉肚子的,这时候伺候起她来更是得心应手。
揉了好半天,腹中绞痛感终于稍稍歇下去,樱樱冷声道:“你还让不让我喝?”
“那方子不合适,我给妹妹重新开一个。”陆云渡简直怕了她那双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眼睛,只得如此应承下来。
没能把原来的方子保留下来,樱樱略有些失望,但见他尽心尽力替自己揉小腹的样子,终于稍稍让步,“好吧。”
不过就是药性烈一些和温补一些的区别,她慢慢调理,也总能恢复过来的。
这日过后,陆云渡果真替她重新写了一个药方,吩咐小厨房每日替她熬一碗。
药熬好时,樱樱以为会像那日那样苦,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她到底有些心有余悸。
毫不容易鼓起勇气送入口中,却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苦涩,反倒回味甘甜悠长。她第一次喝到这样甜的药,惊得睁大眼睛望着陆云渡。
世子爷只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道:“加了些甘草蜜饯罢了,妹妹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夫君最好了!”樱樱在他下巴处重重亲了一口。
既然喝了他的汤药,他又好声好气地哄自己,樱樱也自觉那日有些骄矜无理了,平日便有心收敛着脾气,时时笑脸相迎。
新婚夫妻,往往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她既小意温柔,陆云渡也处处体贴,两人自是更比从前恩爱缠绵。
这日他难得休沐在家,樱樱特意花心思做了江南特色小点,送到书房中去。
“夫君~”步入书房中时,他果然正襟危坐,正看着手上的文书。
“中书省就这样忙吗,夫君日日上值还不够,休沐在家也不得空闲?”樱樱上前来,略带了些娇嗔地埋怨道。
陆云渡只当她是见着春光明媚,怪自己没空带她出门去游玩踏青,只好站起身来将人搂入怀中,“想出去玩了?”
“哪里是我想出去玩,你可不要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来。”樱樱杏眼圆睁,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把。
“那就是妹妹懂事了,知道心疼夫君了。”他头埋在樱樱颈侧,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手却游走在她腰侧。
“人家来看你呢,你就知道……”她啪的一下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好好好。”世子爷坐直身子,索性从桌上拿了几份文书来塞到她手中,“妹妹既然有心来看我,那便替我念念这些文书吧,眼睛都看痛了。”
“当真眼睛不舒服?”樱樱转身过来,两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检查他的眼睛是否有不适。
她知道陆云渡真的很忙,书房的灯每日都亮到很晚,好几次她下定决心要等他回来再睡觉,却总是撑不住自己先睡了过去。这样日夜操劳,眼睛自然有所不适。
谁料却对上一双带笑的黑眸,指尖刚触上他的眼角,唇上就被他袭击一下,“亲一下就不碍事了。”
“陆云渡!”
樱樱作势就要站起身来,却又被他一把拉住跌坐回怀中,“我可没有骗妹妹,妹妹若是有心,就帮我念念吧。”
见他眼下的确略有青黑,似乎是为最近西北边塞一事分外忙碌,她怎么说得出个“不”字来,只好拿起文书,当真替他念了起来。
樱樱最初来陆家时,金陵官话有一大半都是陆云渡教她的,虽然当初捉弄她的成分比较多,但到底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世子爷埋首在她肩窝中,鼻端暗香浮动,耳旁是她清浅婉转的声音,细听之下还略带两分江南吴侬软语。当真是一把软绵绵善于撒娇的嗓子,连那些刻板无趣的公文都被她念得柔情蜜意的。
他想起两人从前时,她被捉弄得两眼含水,偏又不敢掉下眼泪来,只得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唤他“三哥哥”。
那时候他只当这个表妹爱慕虚荣,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娘皮,谁料日后自己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陆云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念!”
这些公文写得诘屈聱牙,樱樱本就念得艰难,偏生他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重得要死,非但如此,还笑出了声?
樱樱气得把手中文书卷成一卷,去敲他的脑袋。
“妹妹可得小心些,这是杨大学士的文书,弄坏了我可赔不起的。”
他似笑非笑地说这一句,樱樱只得堪堪住手,粉面鼓鼓地望着他。
“念吧念吧,妹妹声音婉转动听,简直比朝堂上那些老头子好听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