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用再往家里寄钱了◎
眼睛的余光看到门帘微动,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从隔间走出。贺玲想转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颈脖似乎被人掐住,半分都动不了。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景信一步步走到眼前,贺玲一张面皮红得似要滴出水来,讷讷无言,眼眶积蓄的泪水缓缓滑落。
林景信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干涩:“为什么?”
贺玲到底还是要脸,心中有愧,哽咽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林景信的一颗心已经被撕成碎片,再也无法愈合。再看到这张柔弱的脸,想到她刚才所说的话,一阵恶心感涌上来,让他差点当场呕吐。
“你有钱送礼,却哄我说家中艰难,拿不出钱给母亲做手术?”
“你读了那么多书、明晓那么多理,却对一个陌生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与尊严?”
“你不爱我,没关系,但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尊严。”
“我……错看了你!”
林景信有无数话想骂,但却一句也没有说。
眼前的女人眼中带泪、面色由红转为苍白、腰肢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依然是那么柔弱、可怜,但看透她的企图与野心之后,再也无法激起他心底的爱恋。
若是他依然低入尘土,或许内心会悲愤、不甘。但他现在的命运有了极大的转机——接下楚寒伸来的橄榄枝,他会上大学,会有更美好的前途。
即将高飞的鸟儿,何必在意地面蝇营狗苟的小蚯蚓?
想到这里,林景明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内心升腾起一股对未来的信心,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精气神,不再复往日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模样。
他站得笔直,深深地看了贺玲一眼,一言不发,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啪!
一声脆响,将贺玲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楚寒拿起盖好章的返乡报告,扬了扬。贺玲知道在劫难逃,只得低下头,哑声道:“我……我还钱。”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压在桌上的一百块钱上,流泪道:“这块手表还是新的,就抵一百块钱,我们,我们两清了。”
说罢,贺玲拿起返乡报告,仓皇而出。
林景信目光由愤怒、失望渐渐变为鄙视、漠然,深深地刺痛了贺玲的自尊心,感觉无地自容的她再也没办法多待一秒。
林满慧拿着推荐表格掀帘而出,对楚寒说:“你让她走了?”
楚寒示意她收好桌上的钱和手表,转过身望向窗外的老槐树:“放心,她走不出去。”
林满慧对这个结果简直太满意了。
不得不说,楚寒比林满慧更懂得男人。如果贸然揭穿贺玲的真面目,哪怕拿回钱来,林景信依然是意难平。但楚寒先送上一份工农兵大学的推荐信,林景信有了更好的前途,那股郁郁不平之气自然也就消散,降低了情之一字的伤害。
回家的路上,林满慧嘴角上扬,心情十分愉快,心想着原书中的剧情说林景信被骗钱骗心,自此心中郁结难消。现在,他的命运应该是改变了吧?
转头看向林景信,他眉眼舒展、腰背挺直,整个人因为即将上大学而兴奋不已。他察觉到林满慧的目光,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她的小辫子:“小妹放心,我没事。”
林满慧赶紧护着头发,道:“二哥……”
裤子口袋里厚厚的一百块钱和手表有些发烫,林景信轻叹一声,改拉为抚,摩挲着她的头顶:“小妹,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陪着我来找楚寒,顺利解决所有问题,还为我挣得一份前程。
林景信内心升腾起浓浓的责任感,将手轻轻搭在林满慧肩膀,用身体遮挡住头顶渐渐毒辣的太阳。
接下来的时光,过得极为匆匆。
有楚寒开道,林景信的个人关系从林场转到派出所,成为派出所正式职工,顺利办理完各项手续,八月下旬便要前往省城公安大学读书。
这个消息一传开,林场、知青点、糖厂……所有认识林景信的人都惊呆了。
“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林家老二竟然能上大学?”
“他在林场工作了五年才转正,父母皆亡,哪来的背景拿到这一份好处?”
“前几天不是还听说他被一个女知青骗了钱的,怎么一转眼就被推荐读工农兵大学了?”
真心实意的祝福之中,也有疑惑、眼红、嫉妒、说歪话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当林景信从邮局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心便定了下来。
林景信站在檐廊之下,展开盖着学校钢印的入学通知书,看到上面醒目的“请于1976年8月31日准时报道入学”一行字,笑得像个傻瓜。
吴婶和其他几个邻居挤过来看这通知书,祝福、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林景信的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不得了哇~景信要上大学了!”
“一家出两个大学生,要是你爸妈还在世,得多开心呀。”
“景信本来就爱读书,以前学习成绩可好了。如果不是为了养家,景信也不会高中辍学。现在能够继续读书,一定要珍惜呀。”
好不容易送走左邻右舍,又接待一波曾经的同事,鞭炮放了五、六挂,地坪里撒满红色碎纸,到处弥散着硝烟气息。
林景勇把饭菜摆在桌上,在屋里喊:“大哥他们怎么还没到?三哥什么时候把他们接回来?”
林景严收拾好屋子,看着远处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地面,拎着把竹笤帚清扫鞭炮,皱眉道:“今天真热,大哥大嫂这一路上肯定晒死了。”
农场太大,大哥大嫂过来,先得从县城坐巴士到临湖路上总场机关附近的汽车站,再从汽车站走回家,前前后后就是一上午的时间。
明明信上说了今天一早出发,但现在一点多了还没到,真是急死人。
正说话间,远处土路传来林景仁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