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慧问她:“贺知青,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二哥,是有什么事吗?”
贺玲点了点头:“是啊,有点急事。”
林满慧继续问:“可以告诉我吗?”
贺玲面色有些发白,咬着唇,摇了摇头。
林满慧凑近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这么晚,你一个人过来,知青点的人知道吗?”
贺玲再一次摇了摇头。
林满慧道:“如果被别人知道,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贺玲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一直在哆嗦:“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人肯帮我,只有求你们。”
在那本书里,林景信只是个炮灰小配角,着墨不多。贺玲到底是怎么骗了他的心与钱,林满慧不得而知。眼下她只知道一件事:贺玲已经从林景信那里拿走了两百多块,现在又想如法炮制,再拿两百。
或许她知道这钱不好拿,趁夜过来行哀兵之计。
林满慧道:“你不能单独和我二哥见面,不然被巡逻队的人抓住,我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贺玲柔声道:“我知道的,所以我到你家来。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呢。”
这女人!滑不留手。
林满慧单刀直入:“你要找我们家借钱?”
贺玲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满慧返身从屋里取出纸笔,放在她膝上:“上次借的钱,麻烦你先写个借条。”
贺玲愕然抬头,望向林满慧。
林满慧皱眉道:“我们非亲非故的,又不是有钱人,这些钱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你想再借,先把上次借的钱打个借条来。”
贺玲没有想到林家小妹是个硬茬,说起话来带着刺、淬着火,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嘴唇紧抿,就是不吭声。
林满慧慢慢坐直,态度变得疏离:“我二哥不好意思开口,我却敢开这个口。你借了我家这么多钱,竟然连个借条都不肯打,这是当我们家的人都是傻子么?”
贺玲两手搁在身侧,双腿稍动,任由膝上的纸笔滚落在地。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面上却不急不慌:“这是我和你二哥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姑娘不懂事,我不怪你。”
林满慧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她双目微眯,牢牢地望向贺玲,忽然大声道:“四哥!你过来。”
林景勇屁颠颠跑出来,问:“小妹,怎么了?”
林满慧道:“四哥,贺知青不肯打借条,怎么办?”
林景勇有点懞,呆呆地看向贺玲。这人拿了自己家两百多块钱,竟然连个借条都不肯打?
贺玲的眼中渐渐有泪光闪动,她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小妹,你何必这样欺负人?我从来没有说过不打借条,我只是说这是我和你二哥之间的事。要打,也是打给他是不是?”
林景勇一听也有道理,便对林满慧说:“小妹你莫生气,打借条的事等二哥回来再说嘛。”
气死了!
林满慧真要被眼前这个贺玲气死,恨不得扯条藤蔓过来赶她走。
骂她吧?她一副你是小孩子,我不和你计较的大度模样。
讲道理吧?她的目的就是要钱,为了钱连名声、脸皮都不要,讲什么道理!
打她?到时候被她要死要活地讹诈上,更是得不偿失。
何况,和她之间还隔着个林景信。林景信当她是个宝,除非他自己认识清楚,否则谁说也没有用。
林满慧站起身对林景勇说:“四哥,你把存折给我保管。反正这个钱,我不借!”
一而再、再而三,还有完没完?
满慧不按常理出牌,贺玲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景勇倒是兴奋地转身回屋,一把将那个烫手的巴掌大小绿色小存折塞进林满慧手中:“小妹,给!”
林满慧将存折放进口袋,在细密的棉口袋布上拍了拍,冲着贺玲一挑眉:“现在,我是家中管钱的人。”
同是女人,贺玲感觉有些棘手。她没有同性缘,自小就没有女性朋友。知青点同屋的几个女知青都不喜欢她,私下里排挤她,有什么事都不肯和她通气。
对付男人,贺玲很有经验。只需低头妩媚一笑、转头柔弱掉泪,男人就像傻子一样任她差遣。
她在家乡有一个恋人,是她的高中同学,留在家乡炼油厂工作,每个月都会借母亲之名寄信寄物。
她在农场有一个忠仆,那就是林景信。他为人老实听话,对她言听计从,农场劳动这几年如果不是他帮忙,她恐怕早就累死了。
在她看来,能够驱使男人为自己效命,那是一种本事,根本没觉得有半分羞耻。至于爱……抱歉,没有。即使是恋人,也不过是她留在家乡的一块垫脚石。
贺玲的这番心思深深藏在心底,不露半分。林景信对她倾尽所有,听他说家中为小妹治病存了一笔钱,她成功地通过哭穷卖惨拿到了两百块钱。
母亲生病确有其事,贺玲也为此担忧,但并没有她描述的那么严重,更不需要那么多钱。林景信给她的钱,她寄了一百块回家,其余都留在手里,就是为了早点摆脱这个破农场,回到家乡幸福生活。
上个月恋人写信告诉她,门路已经找好,有个顶职进厂的机会,让她想办法返乡。进厂工作,再不需要天天挽着裤腿到田里劳动、闻那奇臭无比的粪水味、和五个知青挤一间屋睡觉。贺玲只要一想到这,就心头火热。
如何才能返乡?眼下唯一能够返乡的路径,要经过三道关卡。
第一道关卡:医院开具病退证明,证明你身患重疾、无法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