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今天当个中间人,也请大家一起做见证:两个老人分开居住,母亲的养老归林正刚负责,父亲的养老由林景智兄弟五人负责,并由林正刚每个月支付二十块养老钱。”
第一次见到当众离婚的,众人一阵哄笑:“好!”
林正刚一张脸臊得通红,自已亲生父母竟然就这样当众和离分居,传出去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林满慧看一眼林正刚:“第二件,既然爷爷归我们赡养,那我爸妈以前分配的纱厂房子得收回,归我大哥居住。”
林正刚感觉脑袋嗡嗡地响,林家这几记重拳打得他措手不及。葛翠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不得了啊,抢夺房产,驱赶老人,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劈死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吧。”
听到“小娼妇”这三个字,林景严怒极,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
却不料人群里飞出几个臭鸡蛋,“砰!砰!砰!”三声响,正砸在葛翠萍头上、肩上。
一股恶臭传来,葛翠萍抹一把在脸颊流淌开来的鸡蛋清,简直要疯了。
“啊啊啊……救命!”
人群里传来愤怒的咒骂声:“不要脸的老贱人,一张嘴比臭鸡蛋还臭,再敢闹腾就让你尝尝臭水沟里的烂茄子!”
林满慧冲藏在人群里帮她砸臭鸡蛋、骂架的吴婶点了点头。吴婶兴奋得满脸放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满慧差遣过来骂人,不仅过了嘴瘾,还能白得十个鸡蛋,真划算。
林满慧道:“第三件事,必须严惩林正刚夫妻俩。他们虐待老人,霸占兄长财产,农场如果不对他进行严肃处理,我们绝不善罢甘休!”
冯国亮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放心,我们一定严肃处理。林正刚是领导干部,具体处理还得农场党委会成员共同决定。这样……我今晚就召开紧急会议,明天上午就将处理结果通报全农场,你若不满意,只管来找我。怎么样?”
林景智代表兄妹同意之后,事情终于得到圆满解决,看热闹的群众见林正刚认罪,农场领导也表示会严肃处分,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从广播里听到农场党委会的决定。
“林正刚、杨静芬,给予开除党籍,停职查看处分。停职检查期间,工资以及所有待遇取消,一个月之后工作安排视检查情况而定。”
听到这个决定,林满慧脸上漾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旧事一件件清算。
第一桩,被林正刚以养老为名霸占的纱厂老屋,正式归还林景智。
纱厂宿舍区与农场中学距离很近,平时上班方便,房子宽敞,比学校分配的单间条件好了太多。林家兄弟简单刷墙、铺地,林景智一家三口和林春雨一起住了进去。
第二桩,被林正刚侵占的抚恤金连本带利归还,七百块全部交由林景智处理。
林景智按照均分原则,爷爷、六兄妹每人分了一百块,存在各自的户头上。
第三桩,林春雨与葛翠萍离婚,农场财务每个月从林正刚的工资里扣掉二十块钱,直接发给林景智。
林春雨由林景智赡养,养老问题得到解决。林景仁背着林春雨找到袁野老医生,开了几副中药,老慢支症状缓解。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老人身体渐渐恢复,咳嗽的次数减少,脸颊也有了血色,开始四处走动,逢人便夸孙儿孝顺。
第四桩,出于弥补心理,冯国亮对林家兄妹十分关照,主动将林景勇从纸箱厂调到效益好、工作条件好的罐头厂。
林家兄妹多了一个长辈关爱,在农场也有了靠山。林家兄妹现在多了一个老人照顾,不仅没有因此争吵,反而更加团结。教书的教书、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各尽各的职。
日子一天天地过,林家兄妹感觉生活越来越甜。
而另一边,林正刚一家子却开始觉得生活满满都是苦涩。
纱厂老房子被林景智收回,葛翠萍只得与林嘉明睡一个屋。整天戾气十足、人人都嫌,杨静芬哪里会纵容她的毛病,整天婆媳争吵不休,家无宁日。
林正刚一口气赔出去七百块钱,每个月财务直接划扣二十块钱给林景智,再加上林正刚与杨静芬的厂长、工会主席职位被撤除,安排了两个办公室闲职,收入锐减,日子一下子变得拮据,再不敢像以前一样瞎花钱。
虐待老人、亏待侄儿、贪死人钱……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让林正刚千夫所指。他现在不太敢出门,因为只要一露脸就会有人往他脸上吐口水。
一般人恐怕早就受不住这落差,但林正刚却腆着脸忍受着旁人的嘲讽与讥笑,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信念——
林嘉明能够做出预知未来的梦,那就代表她是福星。只要哄好女儿,只要忍过这一阵,一切都会好起来。
1977年6月底。
林景严毕业考试结束,顺利领到高中毕业证。这段时间他等了又等,却一直没有等到高考恢复的消息。
参加完高中毕业典礼,林景严先到大哥家帮着洗晒、陪爷爷聊了会天,这才背着书包,慢慢踱出校门。
转身望着这扇熟悉的大铁门,看着校门左侧挂着的“军山农场中学”六个大字,林景严有些茫然。林满慧让他在家安心复习,等到10月就会有消息,但林景严依然有些半信半疑。
信的是,小妹向来说话靠谱,而且二哥过年回来也说他室友有内部消息,未来高考一定会恢复。
疑的是,小妹再厉害也只是个初中生,怎么可能对国家未来局势把握如此精准,她说十月就十月?
六月底的天气开始炎热,书包里的课本与毕业证似乎有些发烫,林景严心中烦闷,走出中学大门之时忍不住站在农耕大道上大吼了一声。
“好,烦,呐——”
几个还在路上打打闹闹的高三学生看到他像个傻瓜一样大喊大叫,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景严,你烦什么呀?”
“毕业了你准备去哪里上班?”
“你现在有几个哥哥撑腰,肯定能找个好单位。”
大哥大学毕业,在农场中学当年级组组长;二哥在派出所工作,送进省城公安大学读大学;三哥是农场最年轻的车间主任,机修水平高;四哥在罐头厂工作,听说也有可能升官。
有这四个哥哥撑腰,林景严肯定不会找不到工作,在这里鬼喊鬼叫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林景严听不到同学们的心声,他抓了把头发,蓬松而乌黑的短发,额角处略微有些自然卷,形成浅浅的波纹。
高中毕业能够做些什么工作,也只能进厂里当工人吧?什么时候才能够有机会上大学,和大哥、二哥一样走出这个农场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景严的眉毛紧紧皱着。他和其他一毕业就进厂上班、接受父母安排相亲结婚、满足现状的高中生不一样,他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