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晚上尽量趴着睡,别把药给蹭掉了。”拧上盖子,祝煜把药膏丢到卢秉孝腿上:“有空再抹抹,过个两叁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卢秉孝站起身,低头看看那药管,又看看祝煜:“谢谢。”
“谢谁?”
卢秉孝被她问得一愣:“你。”
“当然是我,”祝煜嫌弃地拨拨头发,翻个白眼:“可我这么帮你,替你解围还管住,连声‘姐’都没混上啊?”
说完,她继续晃荡着脚丫子,等着卢秉孝乖乖叫姐。
卢秉孝却说:“谢谢祝警官。”
祝煜瞪着眼:“祝警官?”
卢秉孝看着她,低头的瞬间好像微微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会来帮我。”
“……”
祝煜挺想问问为什么,因为比起慈眉善目的老高,温婉亲和的张若宁,她绝对不是活菩萨面孔,真不知道这姓卢的小子怎么就自作多情地认定她肯帮忙了。
“怎么说?”
“直觉。”
这不着调的回答使祝煜差点呛住,她正想挤兑卢秉孝几句,一抬眼,看见了卢秉孝极亮的眸子。
想说什么,忘了。
祝煜悻悻地搔搔头发:“行吧,那我睡去了。明儿早你直接该忙什么忙什么,我补觉,别吵我。”
卢秉孝说:“好。”
祝煜飞快地扫一眼他的眼睛,撇过头,抚了抚睡衣上的折痕,回了卧室。
第二天,祝煜一觉睡到早上日上叁竿才起来。
她探头瞧瞧外面,确定卢秉孝已经走了,便放下心,大摇大摆敞着睡衣出来倒水喝。
昨天肉没吃上,半夜,祝煜拿出了不怎么动用的小玩具,亲自动手丰衣足食一番。纵欲的结果是今天不仅格外疲惫,还总觉得身上有股来路不正的汗味。
祝煜喝完水,左右嗅嗅身上那股一言难尽的味道,决定先填饱肚子。
冰箱里有她前天晚上心血来潮做的懒人蛋糕,教程是张若宁给的,祝煜严谨地按步骤进行,最后做出来了和图片迥然相异的玩意儿。教程上的蛋糕虚绵绵、黄灿灿,她做出的版本又扁又糊,鉴于这饼一样的蛋糕废了她半打鸡蛋和一盒牛奶,祝煜没舍得扔。饿了就拿出来啃两口,饱腹效果奇佳。
打开冰箱,却不见那蛋糕。
祝煜奇怪,合上冷藏室,又找冷冻室,找了一圈,发现不仅蛋糕没了,冰箱里空了好多。她不知道何年月放进去的剩饭,喝了一半的啤酒都消失了。
再瞅瞅地板和桌面,好像从没见这么干净过。
最后在门口入户柜发现了线索。
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打扫了卫生,垃圾都扔了。昨晚谢谢,卢秉孝。
祝煜脸色陡转。
垃圾——这小子把她辛辛苦苦做出的蛋糕当成了垃圾。
祝煜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心说,下回再遇见卢秉孝挨打,她一定要鼓掌欢呼绝不阻拦,看这有眼无珠的小子的“直觉”还好不好使。
然而世界并不以祝煜的意志为转移,接下来的几星期里,不管她主观意愿如何,再没有碰上过卢秉孝,更没遇上他挨揍这种好事。
祝煜工作依旧忙碌。兴许是因为天热了的缘故,年轻人火气愈盛,劳动节当天晚上,酒吧街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喝高了的17岁高中生拿刀捅了一个19岁的男生,刀划破大动脉,对方当场死亡。
整个区都因此加强警戒,五一假期,祝煜一天都没歇着。
酒吧里喝酒撩骚蹦迪唱曲,外面,祝煜他们开车举着喇叭吆喝:“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直连轴转了整一个多月,杨童才终于抽出时间安排着让大家轮休。
这天临下班,他找到祝煜:“明天你先回去休息两天,休整下再过来。”
祝煜倒是想休息,但想到副所长跟教导员还在岗,觉得抹不开脸:“休也是老石他们先休,怎么轮得到我。”
“是不是忙昏头了,知道明天几号么?”
祝煜方才还轻松,经杨童提醒,心里咯噔一跳。
杨童没说话,把亮了的手机屏幕出示给她。日期明晃晃写着6月7日。
“我走不开,你代我去看看升子吧,”杨童说,“告诉他一切都好。”
第二天是6月8号,又有六又有八,听上去很吉利。但对祝煜而言并不是个好日子。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每年都有递减,似乎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界定。
祝煜前男友,杨童的发小兼同学,祁升,就是五年前这一天走的。
祝煜已经不太记得祁升死的头一年是怎么过的了,她好像一直泡在酒精里,歇了半年长假,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当时的教导员隔叁差五给她打电话,不断做思想工作,劝她要朝前看,还有组织,有同志们等着她,其余说了什么,祝煜一概没记住。
记住的就是,她的胃不太服红白半掺,单喝各一斤不成问题,混喝二两就得吐。
混乱的日子结束于严重胃溃疡,第叁次住院后,祝煜戒了酒。
她花了两年时间回归平静生活,上班工作,下班睡觉,也尝试相亲。但要么男方嫌她工作性质不顾家,要么是她看不上人家:丑、胖、谢顶一概不行,满足以上前提条件,脾气差不行,屌小也不行,筛选下来,认识的人里,除了个别同行,没几个能入她法眼。
但祝煜坚决不再找同行。
她也不愿再正儿八经谈恋爱。甜蜜起来是好,可伤起来,太疼。她遭不住再来一回了。
到第叁年,祝煜开始流浪于不同的床。祁升对他而言,渐成为6月8号这一天,必须去跟前看看的一个坟冢。留恋怨恨都被稀释,她已经和这坟没什么话说,去也只是看看。
而今年她甚至差点把这日子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