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墨梨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在,在!”门内传来仓促的回答声,之后是一声闷响,急于下床开门的颜凉子似乎被绊住摔倒在了地上。
“唔……”痛呼声闷在房门里,像某种小动物的叫声一般又轻又糯。
“不用紧张。”墨梨安抚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晚餐在桌上,加热过,没胃口吃就尽早休息吧。”
“谢谢。”
女孩的声音夹杂了沉闷鼻音、穿过了厚重的门板,仍然是软绵绵的,钻进他耳朵里,撩起一丝让人按捺不住的痒意。
墨梨转过身,靠着门。
沉默许久后,门内再次传来声音。
“墨梨?”
“怎么了?”
“我想问问……我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颜凉子小心地说着,尾音因疑惑而上扬,不慎泄出一丝颤音,“分身……还是鬼魂一类的东西?”
墨梨闭上眼。
颜凉子是人类对于墨潋的恐惧孕育出来的浮游灵,千万人类汇集于一体的绝望实在太过沉重,竟一下子赋予了她独立的人格和意识。
然后这个混在人群中的小幽灵生怕自己变得格格不入,便为自己取了名字,编造了虚假的记忆,惴惴不安地度过一天天,像是被母鹿丢弃在荒原上的幼鹿。她是不同于人类和妖怪的个体,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与她相似的生命。
她的存在如此特殊。
墨潋――或者说年轻时的他对颜凉子的执念一开始也来源于此。
墨潋一直以来都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也因而酝酿出了过于庞大的野心,就像主宰美索不达米亚的君王,傲慢地企图将世间一切珍宝都纳入掌心。
占有,把玩,然后丢弃。
当他活了一千年,对诸如宝石、冠冕之类廉价的宝物产生厌烦时,颜凉子恰好出现在了他眼前。
一开始,他对于颜凉子的情感,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对于一个独一无二生命体的占有欲。藏品越是举世罕有,收藏家对其的感情就窖藏得越发炽热。
更何况颜凉子是因他而生的。造物,那是神才拥有的权力。
这种感情和饱受世人赞颂的爱情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沿着时间的洪流回溯而上,还是无法阻止过去的自己在占有欲的驱使下做出伤害颜凉子的事。
现在,作为“墨梨”的他与心爱的姑娘中间已经隔了四千年。
就像现在,他们被门隔开。
墨梨睁开眼皱了皱眉,压制住推开门将颜凉子揽进怀里的冲动。
“凉子,”他开口,“你在人界诞生,思维方式更接近人类。你觉得人类如何诉说爱恋之情?”
“呃嗯……”颜凉子思考着,回答,“写信啊直接表白啊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吧……”
墨梨阖了阖眼,落在肩上长长的黑发像是流动的时间,声音也渐渐迟缓:“我爱你。”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颜凉子肯定地回答。
门外的声音再次落下,像吟诵着长诗一般平和隽永:“我爱你,凉子。”
“……”颜凉子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单纯重复自己的话。
“啊?你……?”她吓得发出一连串惊叹,爬回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这就是你在我眼中的印象。”门外的人平静地说。
“……”颜凉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和墨潋至少还有一点联系,但跟作为墨潋兄长的墨梨应该还没有深入交往到能让他爱上自己吧……还是说妖的感情都来得那么莫名其妙吗?
……哦对,她现在也是妖来着。
颜凉子将发烫的面颊埋进被子里,手指揪住腮边一缕发丝,用力得指尖都疼了起来。
类似的话墨潋也说过不少,但大多是在床上,像刚刚那样郑重的……
“不用回应我。”门外传来声音,“好好休息。”
颜凉子的脸又烫了几分。她不太清楚现在自己脸上具体是什么神色,但根据温度就知道一定狼狈得不像话。
颜凉子脑子里相当乱,从被子里往出钻时,手扶空了,身体一斜就要从床上滚下去。
她的腰被箍住,身体摔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入眼是硬朗的男性手臂线条,还有结实宽阔的胸膛。
墨潋勾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然后不由得失笑:“怎么几句最普通的情话让你心猿意马成这样?”
“……”颜凉子别开脸,“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了。”墨潋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颜凉子还想起墨梨告诉她的一切,顿时有点抗拒地躲开了。
“啧,真冷淡。”墨潋低叹着捧起她的脸,“墨梨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颜凉子皱起眉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跟我之间的关系既不浪漫也不美好,”墨潋用手指爱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发,“我不希望你知道。”
颜凉子低下头小声说:“是否美好,你得告诉我让我来判断。”
墨潋揉着眉心,纵容地笑了笑。
“我要问别的事了,”颜凉子伸手抓住他的领带,指尖戳着领结,“是,我在书房对面那个房间的记忆水晶里看到的……那是人体实验?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颜凉子的声线中塞着细微的恐惧。
墨潋用手指撩动着她蓬松的发梢,耐心地回答:“为了彻底控制住人类。人类中的主战派不占少数,他们妄图挑起战争。实际上目前的人类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战胜妖族。开战后人类将会遭到大量屠杀。”
他将手中那缕发丝置于唇边吻了吻:“就我而言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凉子,你诞生于人的情感,人类的存亡影响着你的寿命。”
颜凉子生气地推了推他环着自己腰肢的手臂,却没推动:“别把锅都推到我身上。”
“好吧,”墨潋妥协地笑了,“做那个实验也有一些个人兴趣在里面。”
“你这个人真是……”颜凉子皱了皱眉,“总之以后别做那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