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芹一边用勺子搅动下锅的饺子,防止饺子在没有漂浮起来时沉底粘锅,一边头也不回地接话道:“咱们怎么穷讲究了?至少也是‘富讲究’吗?就是不知道讲究起来,会不会说瞎话。”
“嗯?”周修常心里咯噔一下,“说瞎话?指的是我了?”
周立功也道:“孩儿他妈,少说两句吧。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嘛!”
陈小芹还是头也不回地道:“对对,回来了。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担忧一下不行?反正你这当爹不担忧。”
周立功道:“我也担忧。谁说我不担忧了?”
陈小芹道:“就是不担忧。要不然的话,怎么古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却没人说‘儿行千里父忧愁’呢?”
周立功叹口气,对周修常说道:“现在你妈妈喜欢听评书了,时不时蹦出点古文来。”
周修常笑道:“那好啊,说古文,有文化。”
陈小芹道:“听见没?这评书才叫文化。你那个什么萨克斯、迪斯科,那是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听,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看来,母亲陈小芹此时心绪不佳,逮到谁就是一顿数落。
周立功道:“我这是锻炼身体,也是在陶冶情操,你怎么能够这么说,那你一动不动地听评书就好了,生命在于运动……”
“饺子好了!”陈小芹忽然喊了一声,接着,“啪”的一声,她把盛着饺子的盘子放在饭桌上。这副摔摔打打的模样,让父子俩都噤声了,对视一眼,乖乖地上桌就餐。
周修常向父亲使个眼色,示意问他,这是怎么了?
周立功向儿子也使个眼色,示意是说,你自己知道!
陈小芹把煮好的饺子盛了三盘子,一人一盘地搁在个人面前。周修常和周立功各自往碗里倒醋,然后又同时拿起筷子,准备夹一个饺子放碗里晾凉,这时,父子俩忽然发现陈小芹神情不对,动作都僵在了空中。
陈小芹安坐不动,双眼目视前方,好像是等待着别人伺候的女贵族。
周立功到底是丈夫,一拍脑门,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嘿嘿!”说着,起身,跑到了客厅,来到楼梯下方的储物的角落里,拿出那瓶所剩不多的竹叶青,回来,又向周修常努嘴。
周修常会意,赶紧把酒杯准备好,先递给父亲一只,父亲斟了半杯,周修常再把酒杯放在母亲跟前,笑道:“母上大人请慢用。”
陈小芹目光一转,脸色还是很严肃,道:“什么母上大人?!我伺候你们爷俩这么多年,还不许你们伺候伺候我?”又对着丈夫,“儿子回来吃饭,吃的还是饺子,这么好的日子连口酒都不给喝?”
周立功一面给儿子斟酒,一面陪笑道:“对!对!给!这不是忘了么?”
陈小芹见丈夫给儿子斟酒,似乎又不满意了,道:“他才多大?就喝酒了?没事不要让他喝酒!”
周立功道:“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啊?”
周修常道:“妈,我陪您喝一小口吧。”
陈小芹道:“怎么个意思?不愿意陪我多喝啊?”
周修常和父亲面面相觑,父子俩这会儿是弄不明白了。于是,相互努嘴、吹胡子瞪眼睛,却越来越糊涂。
周修常看了看母亲,想索性端起酒杯来,向母亲大人赔个不是,说不定就此蒙混过去,因为见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自己早已饿得抓耳挠腮了。
谁知,周立功却一瞪眼,示意他万万不可。
周修常也一瞪眼,示意:怎么不行?!
最后,周立功憋不住了,把酒瓶一放,对周修常道:“还说呢!你妈这样都怪你!”
周修常一听,放下了酒杯,道:“怪……怪我?我不是回家了么?我说要晚上回家吃饺子,现在我回来了,怎么还是得怪我呢?”
周立功用“死不悔改”的眼神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是觉得他无药可救了。
陈小芹这时却端起了酒杯,道:“都坐下吧。咱们先吃饭。”
“女皇”说话了,父子俩立刻做好,也端起了酒杯。谁知,陈小芹却看了一眼周修常后,放下了酒杯,然后把一个饺子夹进儿子的碗里,道:“先别喝,先吃点东西。要不然胃烧得难受。”
周修常正有此意,赶紧把饺子蘸点醋,吹一吹,然后整个扔进嘴里,是最爱吃的肉三鲜,少量的瘦猪肉,不算少的虾仁,配上韭菜鸡蛋,鲜香满口,就是太烫了,舌头翻滚了好半天,才勉强送进肚。
“这是有多饿啊!再饿,也小心热!一口口来。”陈小芹半是心疼半是责备。
周修常点点头,知道母亲再拿腔拿派,究竟还是关切儿子的:“妈,爸,你们也慢慢吃。”说着,又夹了一个饺子。
好在是入冬的节气,虽然屋中尚且暖和,但食物凉得也快。周修常片刻之间,就吃了一盘子。陈小芹见儿子吃得香,方才有些高兴,连忙又盛了一盘子饺子放在他跟前:“这还是热的,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