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应景似的,他此刻步履沉着不减意气风发之态,脸上只见倦意没有颓容,甚至还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容光,连带着他身后的柳梓旭等人看起来似乎也都气色不错。
疲累到极致反倒兴|奋起来的荣文渊快步向大家走来,此时此刻他眼中只容得下那身着蝶恋花嫩黄素缎绣裙的少女,看着对方那娇花似的俏丽脸庞,就不禁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初衷——出人头地再不受气,光耀门楣封妻荫子。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文房提篮,越过众人径直走到妍冰跟前,笑意盈盈道:“从前在小榕树村我答应你好好念书。如今应当算是完成承诺了。”
“学海无涯,继续努力啊!” 妍冰噗嗤一笑,心道刚考完就这么说真的合适吗?
她顿时起了再激励文渊的心思,抬臂向前指着巍峨城楼扬声道:“少年,你们的征途应当是前方星辰大海!”
妍冰只是顺手一指,顺口一说,站在皇城安上门外的荣文渊却一脸认真的依她手指方向看过去,恰恰好顺着宽敞的安上大街与络绎不绝的举子人流,看见了尚书省官衙的一角在阳光下飞入碧空熠熠生辉。
“好,如你所愿。”他展颜一笑——封侯拜相,那便是我的目标。
站在文渊身侧的柳梓旭当妍冰那句话同样说给了自己听,也淡淡一笑。他细眉细眼的与柳青青容貌相似,笑起来相当斯文秀气。
妍冰一瞟之后完全没放在心上,眼中满满都是荣家大郎神采飞扬,眸子闪亮如星的模样,不由仰望他抿唇而笑。
殊不知,在应试举子中有旁人瞧见妍冰挥斥方遒、语笑嫣然,心中竟忽然一动,当即拉了身旁同窗打听她身份来历。
舒家兄妹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开怀嬉笑……
此刻既接到人,大家索性一同回了李家,沐浴用餐于客房小睡略作休整后,文渊与柳梓旭便等到了时任国子监祭酒的李茂回家。
两人迅速把应试时的文章、诗句默了给他看,均得了“上佳”批语,顿时大松一口气。
在一阵说笑后,文渊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好友,不由看向李茂恳求道:“先生稍后可否帮林楷也看看文章?他今日回家了,并未跟过来。”
“他啊,或许还得磨一磨。”李茂却是摇了头,不愿应下此事。甚至说起了明日的谢师宴,生生岔开话题。
待外人告辞离开后,李家全家人餐毕闲聊时,兴益忍不住直白问道:“大舅,为什么你不肯看那林大哥的文章?他们三人惯常一同谈诗论画,学业上应当差距不大吧?”
“正是因为差距不大我才不能看。”李茂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不愿撒谎,若林楷文章没问题却中不了进士,这该论谁的错?
妍冰却是忽然醒悟,捧着烤橘子惊讶道:“本朝考卷是不糊名的?”
“没错。礼部试不糊名,考中者稍后参加的吏部关试才会糊名。”李茂见外甥女不点自通,立即欣慰点头,又转而对兴益直言道,“林楷出身寒门,之所以能入国子监只因父母官举荐,不像荣文渊有辅国大将军叔父,柳梓旭有国公祖父。”
“也就是说,考进士不仅考了举子本事,而且要考父祖能耐?那林大哥能不能及第,还得看之前投的行卷有无权贵相中?”兴益一副内心纠结难以言表的模样,三观正在重塑中。
外祖李思瞧着他这模样不由在心底摇头叹息,这孩子念书还行,于庶务却一窍不通,看样子三年后怕还不能下场一试,少年进士说起来好听,可官场中谁又会怜人年幼就此手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指点,却又听外孙女一面在熏笼上烤橘子,一面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怕是投不中,林楷虽年轻可已经娶妻了,说是青梅竹马同乡。他这人似乎又有点古板,大概不屑于去各处献媚。”
说完妍冰还叹息着微微摇头,扭头对大舅舅追问:“既不能许以妻位也无法当个好狗腿,那基本无望啊,是吧?”
“咳咳,阿冰,不可妄言。”李思轻咳一声阻止了外孙女的直言不讳,却被自己老妻瞪了一眼。
“小孩子在家里随便讲两句有什么关系?”惯常十分严肃的外祖母却毫无原则宠溺妍冰,见李思想要说教还立刻帮忙岔开话题,看向自己大儿媳问道,“你侄儿卢十七郎是不是也今年应试?还有他姐夫定越郡王家的那个小叔,是吧?”
“诶呦,十七郎啊,他今年去是去了,可考得怎样也不好说。”卢氏尴尬一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
她这侄儿原本就不爱念书,跟那定越郡王家的郑恭旭混一起后更成了浪荡子,能考上举人都是祖坟冒青烟了,进士那是想都不敢想,哪怕他有个官至三品的祖父也不成啊。
思及此处,卢氏随即在心里暗暗有些埋怨为了外孙女故意戳自己痛处的婆母。
妍冰隐约察觉了这一点,赶紧笑着给众人分发烤橘子,谈谈吃喝换了个不严肃的话题。
……转眼便到了放榜时,荣文渊与柳梓旭果然双双榜上有名,林楷却当真不幸落地,他倒还得了众人几声唏嘘,同期的卢十七郎与郑恭旭落地却被认为是理所当然,连自己都不曾放在心上,当日就照样吃喝玩乐眠花宿柳。
当李家众人获了喜报恨不得帮荣文渊放点爆竹之时,忽然又来了宫中天使登门传旨。
圣旨称舒弘阳剿匪有功,特晋升爵位为开国县侯,赐宅邸一座、黄金百两、绢帛百匹!
妍冰只将圣旨听到一半,整个人就已经乐晕乎了——侯爵!三品!世袭!阿益将来就算啥都不做也能袭爵得官俸,自己也成了侯爵府的小娘子,倍儿有面子!
待送了传旨天使之后,妍冰才反应过来阿爷不仅爵位晋了,还另有新差事会即刻返京全家团聚,这可真是太好了。
两兄妹在欢呼雀跃之后,随即躲在了舅舅家,拿定主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大伯母钱氏获悉消息后来打秋风。
隔日,圣人于曲江杏园诏命行新科进士闻喜之宴。荣文渊与柳梓旭因最为年轻英俊,被众进士推举为了“探花郎”,一早便在长安城中骑马至各处名苑,寻觅最名贵最好看的鲜花,以便妆点宴会桌面。
其余进士则紧随其后,打算抢先选出最美花朵截胡了,好让俩探花郎罚酒。
忽然间,有人发现前面那正往去大慈悲寺去的高头骏马竟拐了弯,一身华丽喜庆打扮的荣家大郎就跟喝醉酒似的涨红脸叩响了李祭酒家的门。
经通报后他立于前院的茂盛榕树下,杵在了妍冰跟前,支吾着半晌开不了口。
妍冰见状笑着打趣道:“我家又没啥名花,跑这来做什么?可别耽误了时辰。”
文渊则低声答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他说得太轻,妍冰并未听清,再询问时却又改了口简单道:“刚得了一个消息赶着告诉你才不请自来,稍后随便给我一枝什么花交差吧。”
“什么消息?”如此着急,那一定不是小事。
“那我就我长话短说了,”文渊说罢却又顿住了,面露难色,待妍冰再次催促后才继续道,“你阿爷在剿匪时受了伤,怕是有些不好。待会儿与先生商议一下吧,今年这一连串的曲江宴是否有必要多参与几次。”
妍冰听罢顿觉眼前一黑,脑中轰鸣不断。
荣文渊这言下之意,竟是要自己趁着爹还没故去赶紧相亲说个好人家?阿爷他……
作者有话要说:探花是进士第三名这个是宋代才有的哦,本文仿唐。探花就是进士里最年轻,最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