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翊受教地点头,笑个不停:“原来在你这里,打麻将是可以跟学语言、练乐器相提并论的呀。”
吃完早餐,吴络带着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大口袋带宋徽翊上山。
吴络妈妈的坟冢在一处小山坳子里,不像正规墓园那样整齐正式,只有凸起的一大片土砖和简易的墓碑表明这是一座坟。
吴络扛了把铁锹,到了地方先是把附近的杂草除掉,然后把带来的白酒、五花肉和水果摆成一列放在碑前。他做起这一套很熟练。
宋徽翊穿着靴子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一来到这里,她被肃穆感染,不好大声喘气,只能站着往四周望了望。
入目皆是望不到头的田地和树木,宋徽翊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路里精准选择到了这一条正确的。
吴络把纸钱捻开,松散后聚到一堆,用打火机点燃。为了避免着火,他把燃烧的范围用树枝扩散到一个方形里。
火光下,吴络先点了柱香,递给宋徽翊:“过来给妈妈磕个头,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宋徽翊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心中默念了一串话,刚说完抬头就触上吴络清亮的眼。
他很快转过去对着墓碑的方向平静开口:“妈妈,我带女朋友来看你了,以后还会带孙子或是孙女来。你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
清浅的阳光徐徐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起来认真虔诚。宋徽翊心里暖融融的,那点害羞也丢到了爪哇国,接着吴络的话顺势大声说:“阿姨,我一定会对吴络好的,您放心!我还会给您生好多孙子孙女。”
吴络没憋住,乐了:“也不用好多,一个就够了。”
从山上下来,宋徽翊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宁静。她仿佛带着“家长许可”的印记,走起路来小身板挺得更直了。
她的神气劲还没来得及维持半刻钟,到了吴络的大姨家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吴络的舅舅准备了满桌菜,照例是所有亲戚们都过来一起吃。宋徽翊刚坐上桌子,没聊几句,大姨就把话头转向了自己小儿子找工作的事,暗示宋徽翊在城里帮忙安排一下。
“啊?”宋徽翊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商务”局面,本来放松的思维忽然绷起来。
她看向吴络,恰好看见他皱了下眉。
许是宋徽翊没有立刻回答,所以传达出了为难的意思,舅舅马上站了出来,斥责大姨不懂事还麻烦小辈,又说那孩子年龄大、还爱赌钱,不能再事事都让身边人为他铺路。
但宋徽翊只是想先看看吴络的意思,如果得到他的首肯,那她也不是不能帮忙。可吴络的神色偏偏就这么冷了下去,眼看着大姨被群起而攻之,也没说一句转圜的话。
这顿饭吃到最后不算愉快,虽然大家很快翻篇聊起了别的事,但吴络始终像是游离其外。
宋徽翊莫名忐忑,道完别,两人走出大门,吴络果然兜头就问:“你给小孩们的红包里装了多少钱?”
宋徽翊灼灼不安的心总算因确切原因而变实了,她心道要坏,赶紧拉住吴络的手,糯糯地说:“我想给你的家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怕装太少了不合适,平时依依的压岁钱都是两万起的……”
她抬起头飞快扫了一眼吴络的面色,接着说:“我知道可能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我一开始真的是好意。我在每个红包里装了两千……”
吴络没有生气,只是露出“果然是这样”的神色,喃喃说:“我还特地开了一辆最便宜的车来,结果他们还是要这样把我的自尊心放在地上踩,我好不容易觉得可以和你平等站在一起,现在又被打回原形。”
宋徽翊宁愿吴络痛痛快快跟她吵一架,可他即便是这样也不对她说重话,只想着要自己消化。
于是她也只能扯着吴络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讲:“你别这样说,除开外在物质,绝对是我配不上你。你别在意,都是我自作主张,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是不是觉得两千已经很少了?”吴络忽然问。
宋徽翊不敢说谎,说:“是。”
吴络能感觉到差距具像化地摊开在他面前,“你看,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
宋徽翊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你什么意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有钱,以前你都不介意。”
“以前我是不介意,但自从把结婚这件事提上日程,我想到了很多现实问题。”吴络说:“比方婚房、车子、婚礼花销,还有以后养孩子的钱,我目前都只能出很小的一部分,可我又不想你因为我降低生活水准,更不想让你等我太久。我刚刚才反应过来大姨昨天为什么突然那么殷切地问起你家的情况,后来看向我的眼神也是好像我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一样。我的家人单纯好客是真的,但愚昧势利也是真的,在他们面前,我一点也抬不起头。”
说着说着,他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宋徽翊的错,自己刚刚的话显得自私卑劣。
吴络“哎”了一声,上前抱住宋徽翊:“算了,你别管我。是我不对,是我钻牛角尖了,我只需要花一点点时间来消化这些情绪,很快的。”
感受到吴络起伏的呼吸,宋徽翊仍不忘提醒:“也不是所有亲戚都让你跌份儿了,只有一个大姨,她也是因为小儿子不争气,所以慌不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