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马剽悍漆黑,只银蹄白似踏烟,其上,黑衣青年剑眉星目,一只胳膊牢牢环住楚棠,一双瑞凤眼凌厉平稳,沉声道:找死。
冲楚棠挥刀的人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沙丘上那群人已经过来了,和他们的人打了起来。有人喊道:快逃!
青年扔了长/枪,一手环抱着楚棠,另一只手在他空了的箭袖套子里迅速装了点什么,然后握住楚棠左手,举了起来。
马贼在反应过来之前,脖子就齐齐一凉,倒在马上,黑色的血流出不止,不省人事。
被人团团包围住,马贼们惊慌失措,此时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知那青年什么来头,带的人都武功高强,仿佛训练有素的暗卫,出手干净利落,马贼横行沙漠,凭着孤勇抢劫,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了,连连求饶。
大人饶命!
饶命啊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武器都扔了,跪在地上求饶磕头。暗卫用刀剑指着他们,等待主人的指示。
青年看着他们,双眸仿佛透着深寒:拦路抢劫,目无王法,还抢到我的人身上来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求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识好歹!我们认错!有人连连磕头,眼睛一转,又道,侯爷与我们头一向有交情,求大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绕过我们吧!
他们以为搬出这个地头蛇就能压住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哪怕这人出身非凡,但进到蔚瀛,还不是要赏侯爷几分薄面?
青年睨着他们,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身前那人出声说话了,声音清冽:你们侯爷要知道你们四处招摇惹事,怕是也饶不了你们。
青年的神色这才有些变化,手臂动了动,搂得更紧了,冷笑道: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抬了抬手,道:收拾了。
踏雪动了动蹄子,想要去找火云,奈何青年勒住了缰绳,让他只能在原地打个转,粗粗地打着哼以示生气。火云失去了主人,慢慢踱步过来了,安静地守在踏雪旁边,踏雪凑过头去蹭了蹭他。
暗卫悄无声息处理掉他们,倒了些什么在尸体身上,尸身融成了血水渗进沙子里。
楚棠微微侧过头。
青年道:回营。
楚棠刚一动,青年搂得更紧了,胸膛硬邦邦的,像一座发热的铜墙铁壁包围着人。楚棠眼神闪了闪,有些无奈:袋子。
乾陵卫收了带有皇家印记的箭回来。青年指了指刚才刀疤眼倒下的地方:把他的袋子带走。
是。乾陵卫照做。
这里离郁北军的营地不远。一路上,青年都没有说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搂着楚棠,看不到是什么神色。
楚棠低眉,看了看郁恪抓缰绳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与他记忆中小孩子稚嫩的手已经截然不同了。
宋双成不知该说什么,发现皇上脸色不虞,他就赶紧减下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蔚瀛是郁北和契蒙的边界,因此常年有将士驻扎在这里,营地很大,士兵众多。三年前,楚棠奉命来西北,便住在这里,后来他要回去拍戏,就找了个借口去绿洲城镇,那些人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因此出现了刚才楚棠一人进入沙漠的情况。
楚棠之前和这些将士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些熟悉了。几个人领兵守在门口,天色微暗,火把明亮。见到有人来,跪下行礼道:恭迎国师,恭迎宋将军。
没人说话。他们抬头一看,看到楚国师和一个青年同骑一匹马,还被人抱着,大吃一惊。
宋双成咳了一声:这是皇上,还不快拜见皇上!
将领们赶紧行礼:拜见陛下!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君王神色沉稳,嗯了一声:平身。
郁恪翻身下马,楚棠踩着马镫,刚要下去,郁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强硬地扶着他下来了虽然动作不容置喙,但力度不算重。
四周火光明亮,楚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不知道青年心里在想什么,但这里人太多,楚棠不便让他难做,便扶着他的手下来了。
郁恪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儿。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听到皇上到来,他们利落地准备好了皇上的住处,是营地里最舒适安全的帐营。
在众人面前,郁恪听着将领的禀告,表现淡定又成熟,熟练地做出指示,俨然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周围的人听得不住点头应是。
楚棠时不时轻轻点个头以示同意。
郁恪的眼神一直没什么变化,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然而走在他身旁的人竟莫名感觉到每次国师有个反应,皇上好像就会和颜悦色一些
来到帐门前,所有人都很有眼色,齐齐告退了。
楚棠刚转身,被郁恪一把拉了进去。
门帘一角在风中胡乱飞扬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正色,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什么也没看见。
宽敞明亮的室内,夜明珠散发着光,鎏金烛盏,炉香淡淡。
陛下,楚棠平静道,还有什么事吗?
郁恪回身,松开手,扫一眼跳动的烛火,不冷不热道:没事就不能找国师了吗。
楚棠整整袖子,没说话。
几年不见,明明郁恪的容貌依旧熟悉,看上去却好像变了很多,五官长开之后,越发深邃好看,气场强大得吓人。
郁恪胸膛起伏了几下,仿佛平复了心情,回头看他,目光酽酽:朕道国师为何不在营地,原来单人独马去诱敌深入啊。怎么,国师有几条命吗?嫌多?
楚棠:
从孩子气进化成了阴阳怪气,很好。
见他不说话,郁恪哼了一声:国师身边的侍卫是不是不中用,才让国师甩掉他们自己去的?没用的人杀了便是,国师不忍心,朕忍心得很。
和刚才在人前成熟稳重的样子截然不同。
郁恪往前走了一步,阴影和气息仿佛要锁住楚棠一样,威压逼人。见楚棠不说话,郁恪拧着眉心,不满道:时隔三年半,国师就没有话要说吗?是与朕生疏了,还是说心虚了,无话可说?
楚棠偏过头,瞥一眼安静无人的室内,眯了下眼睛,道:臣有什么好心虚的?
尽管郁恪压抑着,情绪不至于明显外露,但楚棠还是看得出他快要气坏了:那就是与朕生疏了是吧?
楚棠坐下,铺在椅子上的兽皮柔软:不生疏,只是陛下是九五至尊,臣在人前哪儿能逾矩对陛下嘘寒问暖?
那样的话,郁恪还不立刻尾巴都露出来然后翘上天去?
青年一听,眼眸一沉,弯腰打量了下楚棠,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那现下无人,国师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凑得很近,深邃立体的鼻梁都快挨到楚棠的鼻尖了,楚棠直视他,眸色冷淡中带着点儿无奈:陛下,臣关心不关心你,你难道还不知道?
郁恪眼皮一跳,立刻起身,楚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朕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