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崇月房子里的阳台是封闭式的,南北向各有一个, 北向阳台光照少,种的植物不多。在经过温崇月的允许后, 夏皎将一些耐阴的植物搬了过来,粗肋草、合果芋……这边的阳台玻璃窗外就是树冠, 树影婆娑,适合喝茶,温崇月重新规划了一下布局,在这里放了可以喝茶的小茶几,旁侧收纳着夏皎买来的茶具。
南向阳台光线充足, 很大,而且有一扇门可以通往主卧, 夏皎花在上面的心思最多。家中种植植物不仅要考虑植物的喜阴还是喜光, 风的大小、温度和湿度、家庭装潢风格、植物的花季……这些因素都要考虑进去,夏皎短暂地分了一下类, 简单画了设计图后,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按照稿子来。
温崇月最近工作稍忙一些, 好几次在晚餐时接到电话——都是些工作上的问题,温崇月起初还会走到阳台上去接,后来也不避讳夏皎,和对方沟通。
夏皎没见过他工作时候的样子, 事实上, 温崇月在和工作伙伴交流的态度也同样温和, 他这个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发脾气, 无论什么冲突, 到了他这里都能心平气和、游刃有余地解决。
但是。
世界上应该不会存在不会发脾气的人吧?
人非圣贤,总会有情绪失控、不开心的时候。可是温崇月不这样,除两人运动外,夏皎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脏话,没有见他情绪激动过一次。他似乎不会生气,好像什么东西都不会激起他的情绪波动——就像往湖心投掷一枚石子,沉沉地落下去,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可是之前的温老师不是这样。
以前的温老师是会愤怒的,夏皎无意间窥到过一次。
夏季多雨,生理期又逢周末,夏皎订好了两点的闹钟,美滋滋地睡午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闹钟没有响,醒来的时候,温泉在她枕头旁边,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糯米团,虾米在床尾转圈圈捉自己尾巴玩,外面下着雨,卧室通往阳台的一扇门开着,徐徐清凉的风送进来,和淡淡的茉莉花香一起悄然扩散。雨水打在玻璃上,有着隐隐约约的雷鸣,声音并不大,更多的是雨水声音,还有隐约的壶中水沸声,她猜温崇月或许在煮茶。
隐约能听到外面温崇月打电话的声音,并不高,压低:“……我告诉您,这件事绝不可能……不要用父亲的病威胁我,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
夏皎迷迷糊糊地又闭上眼睛,怀里的温泉用软乎乎的肉垫踩着她的胳膊,热热的,有倒刺的粉红色小舌头舔舐着她的脸颊,有一些粗糙的触感,像是小时候躺在草地上、脸被草叶边缘划过。
她在这种声音中走到了读书时候的雨季,水顺着竹叶的叶片落下,啪嗒一声,砸在洁白的地板上,将积水潭弄成皱皱巴巴的阴影,把倒影里的世界也打破了。
还在读初中的夏皎穿着白色裙子,独自站在教室外,好久,叹口气。
今天下雨,辅导班只提供自习服务,学生可以选择过来,也可以不过来——欠缺的学时安排在明天下午补上。
这条消息是早上六点钟用飞信群发的,可惜夏皎向来没有看手机短信的习惯。
虽然身边人都在加价购买iphone4,但夏皎没有那么多的零花钱,一部手机的价格足够让她上三年的补习班。她现在用的手机还是白色翻盖的步步高,听歌很棒,还能够通过固定的网络链接去q//q空间偷菜,不过身边人很少玩这种过时的游戏,他们都热衷主机网游,谈论的话题不是《地下城与勇士》就是《梦幻西游》,站在游戏鄙视链顶端的则是《魔兽世界》……
夏皎只会开电脑玩4399或者彩虹堂,顶多上一下奥比岛和小花仙。
她错过了这场通知,顶着大雨来到辅导班,发现同学们都没有来。
就这样回去似乎不太妙,尤其是出门之前,夏皎听见大伯在和自己的妻子吵架。她这样千里迢迢过来已经十分打扰,现在回家可能又要打扰他们……
夏皎决定在教室里独自自习。
她早餐吃得不多,就炒肝包子加豆浆,豆汁儿味道怪,她实在喝不来。没有其他同学来,也没有老师,夏皎先是将练习册上的题做了一遍,又开始背课文,她的口语很差劲儿,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才会放开嗓子悄悄地练一练。
夏皎磕磕绊绊地背诵着课本上的句子:“i can open up my students'eyes to the……the……”
她卡住了,the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后一句是什么。
“the outside world and give them a good start in life.”
蓦然补充上的一句话,惊得夏皎啊一声,转身,看到温崇月。
夏皎说:“温老师。”
温崇月看上去十分困惑:“只有你一个人吗?”
夏皎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忘记看手机短信了……嗯……想学一会儿……”
温崇月颔首,他拿着电脑,也没有去讲台上,坐在最后一排,对夏皎说:“我在后面,有问题直接找我。”
夏皎小声说好。
她第一次体会到如芒刺背的感觉,老师就在身后,夏皎很难集中精力来看书,她不敢再念课本,担心自己的口语惹老师发笑,默默地写,一边写一边默记,单词,固定搭配,课文……她老老实实地写着,听到后面键盘声响不停,温老师似乎一直在专注地做其他工作。
大约过了半小时,夏皎听见李联老师笑着叫:“崇月,原来你躲这儿来了!”
门打开,外面遮不住的雨声哗哗啦啦先一步涌入,空气中有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李联咦了一声,拎着东西。
夏皎硬着头皮站起来,又是结结巴巴解释。
李联一声喔,表示明白,发愁的是自己只带了两份杏仁豆腐,当老师的,不给学生吃似乎不太好……正犹豫着,温崇月将他那份杏仁豆腐给了夏皎。
“我记得你是南方的?”温崇月笑着说,“尝尝这个,正宗的老北京伏天豆腐——虽然今天下雨,也解腻。”
夏皎推辞再三才收下,慢吞吞地吃着。
果然是伏天豆腐,冰冰凉凉,桂花糖水调和的浓,半透明的杏仁豆腐飘起来,洁白滑润,杏仁的清香很足,夏皎吃完豆腐,隐约听见后面两个人聊天。
大概都将她当小孩儿,没有一个避讳的。
夏皎不太懂,只听李联问温崇月的事情,似乎和家事、妈妈有关,温崇月不想多谈,转移话题。
这场雨还没结束,守到中午,天气还没放晴,夏皎撑着伞离开,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杏仁豆腐的小空塑料盒放在桌洞中没有丢,她急急忙忙地回来丢垃圾,不期想,刚推开门,就看到温崇月拎着一男人的领子往墙上砸,一下又一下。
温崇月没什么表情,就问他:“姓白的还说什么了?”
“她不是我妈。”
他的语气很吓人,压不住的愤怒,把夏皎吓呆了。她第一次看到打架——不对,单方面的殴打,害怕到捏着伞就往外跑。
……
夏皎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看到温崇月站在阳台上,正在用逗猫棒逗小虾米。听到动静,他转身,看到睡得迷迷糊糊的夏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