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薄对外的形象是这样,没了镁光灯的照耀是否依旧如此呢?不管别人知不知道,顾今爵是知道的。上一世的他曾经和肖薄合作过一部电视剧,他当时饰演男主,肖薄饰演他的弟弟。那时候肖薄不像如今这么沉得住气,大抵是觉得他温和的性子很合得来,成天以兄弟相称,就算杀青后,肖薄仍有主动联系他。
顾今爵对肖薄则是不冷不热,不想多做接触,原因只有一个——肖薄是苏承的死忠粉,说是死忠还算轻的,看他平时抱着手机窥屏的德行,应该是疯狂粉丝了。顾今爵总觉得他这种疯狂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所以默默疏离了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好几年居然又见到了,如今的顾今爵换了个身份,成了不折不扣的新人,而他则是明面上的前辈了。
顾今爵感受到肖薄的打量,面上毫无波澜,实际心底有点无奈。果然牵扯到苏承,肖薄就会变得很奇怪,好像把周围所有人当成敌人一样。
深陷剧组人员包围的苏承果断把宋执留下抵挡人群,自己朝师弟走去,大长腿一迈,没多久便站到三人面前。
“苏大影帝,今天就开始过来客串吗?”林深笑得温和,余光不动色声地注意肖薄的脸色,在他熟稔的出声的的同时,肖薄细长的双眼一瞬间阴沉下去。
肖薄自以为掩饰的很好,顾今爵和林深却双双看见了。
苏承大发慈悲地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林深,颔首道:“恩。”看向师弟,深邃的眼眸迅速地扫遍他的全身,随后蹙了蹙眉,怎么又瘦了?
他正要说话,肖薄快步上前,扬起爽朗的笑脸:“前辈,中午好,您还记得我吗?我几年前和您演过一部电视剧……”
苏承垂眼盯着肖薄好一会儿,搜遍脑子里的记忆,找不出一张脸跟眼前这个男人对上号,于是他沉稳地、小幅度地点了点下颚,轻描淡写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他神色稳重,眼眸幽深,旁人乍一看以为他是认出了肖薄,只有林深和后面赶上来的宋执知道,这人压根儿不记得对方是谁了。
肖薄平时脑子挺好使,遇到苏承,智商直线下降,当即笑意渐深,欲想进行攀谈,眼神越过不少人,见到自家经纪人一路跑来,想必是要开始下一场戏了。
他暗骂卫浏的不识时务,清俊的面容露出了遗憾之色,瞥了眼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顾今爵,上前一步道:“前辈,我要上戏了,有机会想跟您多讨教经验。”
苏承定在师弟身上的目光没动,只“恩”一声。肖薄抬了抬眼皮,又咬咬牙,抬脚往剧组那边走,藏在袖子里的手越发攥紧。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必须好好把握。
肖薄一走,顾今爵这才抬眸看向自家师兄,打着招呼;“前辈。”想想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随即对苏承点头示意便往回走。
苏承悠悠地跟上去,回头扫了一眼,林深和宋执站在原地,抬起的脚慢慢落回去。他满意地收回视线,大步向前与师弟并肩走着。
宋执:“……真是哔了狗了。”
林深:“呵呵。”
两人缓缓走着,苏承微低着头打量,身旁的青年一袭纯白如雪的长袍,漆黑的长发垂在肩头,如一片泼出去的水墨,无端多了几分慵懒。他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几乎遮住了黑眸,往下看,淡色的薄唇习惯性地微抿;往日苍白的肤色在太阳底下一晒,硬生生晒出了健康的粉红色。
苏承正入神地看着,顾今爵停了脚步,抬眸望着前方,他怔了半秒,跟着看过去。几步开外的卫浏散发着“我很不爽我很火大我非常暴躁”的气息。
周围静得吓人。
还不待谁开口说话,远远走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老演员,资历老,演技尚可,一直在电视圈里混着,其他演员看他是个前辈,多少会给点面子恭敬地喊一声前辈。
顾今爵认出这个老演员,在剧中饰演一个重要的大臣,待会和他有对手戏,原本应该是昨天进组的,不知有什么原因给挪到了今天。
“卫导,”老演员在卫浏面前站定,端起架子,口吻平淡:“我来迟了。”
卫浏不甩他,径直盯着监视器瞧,阴柔的面容沉得能滴出水,嘴唇张了张,正要说话,老演员突然说:“今天和我演对手戏的百里言是谁?”
顾今爵站出来,尊敬地喊上一声前辈,嗓音清冽:“是我,我叫顾今爵,等会儿请前辈多多指点。”
老演员挑剔地看了他一圈,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真是什么新人都有,让一小孩来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卫导啊你……”
“百里言也就十七岁,不找小孩演难道要找你演吗?”卫浏冷冷地打断,在意旁边坐着个精致的娃娃,攥紧剧本忍住没往地上摔,稍哑的嗓音裹着冰渣子似的:“还不换上戏服?准备等我请你?”
老演员瞬间噎住了,老脸气得涨红,经纪人在一旁不停扯着他的衣角,示意他赶紧走。老演员瞪了瞪眼,憋住了这口气,转身就走。
卫浏抬手示意场记休息一下,拿着剧本走进镜头,亲自和肖薄说戏。在他这里,只有演员,不分资历,你若能安安分分拍戏,他自然不会出口便是嘲讽,但你要是仗着有点资历就蹬鼻子上脸,也别怪他不给你面子,不论是谁,照样呛得你无话可说。
顾今爵全然不在意老演员的贬低,估摸着还有两场戏才轮到自己,蹲下身去检查妹妹的作业,末了,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弯起唇角:“朝朝很努力,给朝朝奖励。”
顾今朝懒得说每天说好有巧克力吃怎么变成奖励,接过来放到椅子上,然后把课本和作业全部收起来,这才剥开巧克力的包装,小口啃着。
苏承看着兄妹俩的互动,嘴角微勾,想拿出手机拍下来,碍于周围的视线太多,只能作罢,可惜了这画一样的场景……
上午的戏拍完,吃过午饭,很快投入下午的拍摄。由于苏承是客串,时间争分夺秒不容耽误,卫浏把他的戏份安排到这几天,争取早点拍完。
苏承换上一身浅绿色长袍,发套紧贴,长发未多做打理,只用一根细绳不松不紧地系着,垂在身后。苏承的五官非常完美,不用怎么上妆,剑眉一弯,眼眸含笑,温润的气质简直浑然天成,与平日里沉着内敛的形象截然相反。
下午的戏在室内拍摄,第一场便是皇子百里言见识了皇宫吃人一样的黑暗,一时间受了巨大的打击,躲在宫殿快要疯了,这时丞相白之年急忙赶了过来,准备进行劝说,话未说出口,自己深深陷入痛苦的泥沼中。
所有准备工作完毕,演员们全都走出休息室,站在旁边看着,刚才的老演员穿着戏服往前站定。他倒要看看,不过一个新人而已,有什么能力进入剧组?而其他演员多少存着一点看戏的心思,即使这顾今爵演技再好,在苏巨星面前,只怕会被灭成渣啊,真是可怜,想必这新人的自信和沉静很快就会消失了。
看,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平时的亲近啊和蔼啊皆不可轻信,他们心里怀着什么心思,又抱着怎样的念头,谁会知道?说不定前一秒正和你笑容满面,后一秒便费尽心思去贬低你,在你出丑时,心里指不定笑得多么乐不可支呢。
顾今爵无视了周围的眼神,淡定的很。混圈子那么多年的他怎会不知道他们是想看戏?这种时候,不必在意,也不必紧张,用实力狠狠扇他们一耳光就行。让他们瞧瞧,看戏这种事,不是每次都能找到乐子的。
收音设备各归各位,只等着导演一个眼神下令。顾今爵站定位置,垂眸随意一瞥,看到袍子起了皱,刚想弯腰去抚平,斜侧里忽然伸出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耳边响起低沉,仿佛吟唱般的声音:“不要低头,皇冠会掉。”
顾今爵楞了,眼看着苏承弯腰为自己抚平袍子上的皱褶,心下疑惑对方刚才说的话。皇冠?哪来的皇冠?
苏承整理完袍子,直起身双手往上抬,为他整了整领口,神色专注地低声道:“你可是我的皇子啊。”
皇子就该劈荆斩刺地突破重重障碍,踏着坚定不移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铺满星光的、高高在上的皇位,头戴皇冠,那是皇子的骄傲,更是皇子蜕变成王的证明——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娱乐圈这条路有多难走,苏承是知道的,正因此,他期盼着他的小皇子能够浴血奋战,穿过扭曲不堪的道路,顶得住狂风暴雨,受得住奢靡耀眼的诱惑,最后登上荣耀辉煌的皇位,将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而顾今爵很莫名的,想起他起誓般的话语——“你是我师弟”。
没等顾今爵仔细去看苏承的表情,卫浏向灯光师比了个手势,刺眼的灯光亮起,昏暗的宫殿登时亮堂起来。
场记板打下,两人调整好状态,一个眨眼就入了戏。
百里言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脸惊恐,褪去血色的面容看上去惨白如纸,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随着摇头的动作凌乱地披散在肩膀,往下滑落,遮住了他半边脸。
偌大的宫殿很安静,只余他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还有那近乎哭泣般的低喃:“好可怕……好可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猛地拔高音量,接着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如墨般浓稠,竟找不到一丝光亮。
“吱呀——”门开了,有谁走了进来,脚步很轻,阳光一时顺着敞开的门涌进来,骤然满室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