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就是他妻子么?
他笑融融看着一脸呆怔的她。
风吹过来,桃树叶子哗啦啦响,粉衣轻纱,她仿佛才是那一朵桃花。
“相信我。”他的唇缓缓贴上,却只是忍耐着在她头顶蹭了蹭,心墙中不知何时打开的缝隙,丝丝缕缕,终究溃不成军。
她被箍在他胸口,但是此刻好歹手得了空闲,唇也得了自由,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心跳,感受到身上某处灼热,女人的本能让她意识到现在很危险很危险……马上就没活路了。
而且一想到方才他们的亲近可能被某些暗中“保护”的暗卫一点不剩全看了去,辛汇只觉心底都在滴血。
“呵呵……我自然相信王上。”她不安地动了动快要掉下去的身子。
楚王皱眉。
“可……晏将军,会不会……”她眨巴眼睛,“不太高兴。”
唔?楚王疑惑看她,但他立刻明白过来了,微微眯起的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
“你想说什么?”
辛汇咽了口唾沫:“晏将军是个好人。”
“嗯?”他的声音隐隐带着警告。
辛汇咬咬牙,豁出去了。——就算被他扔出去,也比被他这么箍得像个木桶强。
“王上,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抛弃他……”
话音未落,她再一次窒息了,这一回,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抛弃……”他心底冷哼,看来,只有用实际行动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
“给你最后次机会,叫我什么?”有碎碎的衣衫声。
辛汇面色发红,先还愣着,很快便一叠声叫起来:“王上,郎君……夫君……相公、当家的……娃他爹……啊啊,死鬼……”
密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马儿缓缓驮着两人穿过桃林,楚王收紧了披风,将万千风光尽藏于里。
他惯常人前不拘言笑的脸上,单手扣着马缰,信步而前,五月的樱桃已经熟了,大片大片赤~裸动人的红色挂满树梢,他有一瞬间出神,那是他母亲最爱的果儿,亦是他喜欢的零嘴儿。
而今,他突然想将这一切尽数分享,便低头问怀中的女子:“可想吃?”
他在郡州度过了他最贫穷也是最富裕的孩提时光,他的母亲,坚贞、无畏而决绝。
她打从楚宫中出来便没有想着再回去,为了避免她那过于醒目的美貌给自己和孩子带来厄运,她不惜亲手用簪子毁了容貌,至此荆钗粗服,泯然于众。
他从来不成有过父亲,母亲不曾提,他便不曾问。
母亲和乳母出去做事的时候,他一整天一整天都在狭小的院子里,院落中有一棵大大的樱桃树,他喜欢看不同的阳光时辰雨水下,不同色彩的蓝天,一遍一遍的挽弓,一声一声空响。
直到蛰伏已久的暗卫追查过来,他惊慌失措的母亲匆匆掩面,仓促而逃……缉捕的诏令传遍诸国,是哪一个贪财的小人告了状?
他永远记得那浑浊的河水里,女人苍白的脸,失去神采的眼睛,如释重负的叹息……指尖柔软的发丝。
她推开了他的手,巨大的雨水落下来,从没有尽头的天际。
年少的孩子,失去了最珍贵的母亲,泪水涌满了眼眶,大口大口混着泥沙的河水涌入喉咙……
母亲死后,又是很多年,他终于入主菁华宫后。
他贵为一国之主,他的母亲,自然应享有理所应当的尊荣。她从另一个男人那里失去的,他都将一一弥补。
但是有关母亲的所有只言片语和悼文都深深紧锁在三闾大夫手中,他每每相问,年迈的臣子便以头触地,泣涕涟涟。
他几乎可以想象在以铁骨著称的楚国史官笔下,将会如何记载他那温暖美丽的母亲,他们必定将所有最恶毒的揣测和联姻背后的惨剧都算在她头上,他们大概会称她为废后,或者出妇,或者更难听的名字。
他的母亲,是齐国最高傲的公主,自请远嫁楚都,因为爱,可是爱是什么?
她不过是因为杀母夺子,这楚国最隐秘的恶俗,而离开那个怯弱而花心的老男人而已。
自他所知,自他结束。
他带着一众右领左史直接进了宗庙,古籍陈堂,香火缭绕,他那陌生父王牌位搭着刺目的红绸,牌位身旁本是后位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冷冷笑出声。
年迈的大夫膝行向前,叩头不已:“先王遗命,宗庙中一应摆设,万不可动。”
楚王已经看到牌位另一方的典籍,他走过去,边看边扔,终于在厚厚的列传本纪中看到了一本薄薄的玥姜小传。
他的手颤抖起来。
小传上面是老楚王的独用封泥,他不耐烦尽数剥落。
大夫连连劝导:“王上,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他冷喝,“让开!”
“王上即便要臣的命,老臣也不能让开!此为先王遗册,即便王上,也无权直接阅览,需待宗族祭祀,再行宣读,先王薨逝封存,王上甫登新位,怎可如此莽撞?此时都城人心浮动,众臣观望?老臣受大司马所托,专司守护此处,王上!还请三思!”
“让开。”他面上已有了杀气,他的母亲,绝不允许任何可能的亵渎。
然而,打开小传的瞬间,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