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全是你犯下的债。
倪少陵对于妻子的提议不置可否,人在报纸后头。
这对于一个大家长来说,算是默认了,默认嘉嘉可以搬出去住。这三个月的“禁足”,算是可以解了。
然而一直沉默拿刮刀往吐司上抹果酱的嘉勉沉沉出声了,“婶婶该是烦我了,早饭夜宵的做痞了,赶我出去了。”
沈美贤在桌下踢踢嘉嘉,个笨蛋,放你出去你又不懂了,天天在你叔叔跟前立规矩就舒坦了?
“再容我些时间罢。”嘉勉继续道,她刚刚转正的工资,出去赁房子,她还想再买个代步车,处处要花钱。嘉嘉难得的撒娇口吻,“让我再缓一个月?”正好可以拿到季度奖金。
沈美贤再了解丈夫不过,说半天都没异议,就是肯了,“你要什么样的车子,你叔叔的……”
“叔叔的车子我嫌大,也老气。”
听到这倪少陵才放下手里的晨报,折了又折,搁到边上,拿消毒纸巾揩手。
似乎今天有什么不愉快的新闻,倪教授一脸的不开心。
端起咖啡饮一口,然后瞥一眼嘉嘉,学着他学生的口吻,“嗯,有被冒犯到。”
嘉勉无畏的继续吃早餐。
倪少陵让嘉勉自己去看车子,看中了跟他说,他买给她。
“我有些积蓄,也只打算买个代步的,付个首付吧,超预算的话,我就跟嘉勭借些。”她说着自己的主张。
“为什么只想到嘉勭?”倪少陵怕嘉勉还和他在赌气。
“因为他是哥哥呀。”有人理所当然得很,她说跟叔叔借有压力,跟嘉勭借,他可能想不起来催着我还。
“嗯,他是想不起来。嘉励常这么干。”来自亲爹的吐槽。
外面明媚的春光,照得家里窗明几净的,嘉勉出门前试着建议叔叔婶婶,出去约会吧,一起去看个电影,喝个下午茶,这样好的天气,实不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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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嘉勉跟父亲吐槽春节一点不春,倒是三四月份,她说希望以后法定春节可以挪到四月里过。
四月多么好呀,连风都是甜的。
四月里才该是春节。穿着最轻松鲜艳的衣服,各处春运回家的人也不会那么冷,连同祭祖、团圆都能在这个月办到。
多好。
父亲不打击她的“提案”,那么,这样一年四季该怎么分呢,咱们中国人讲究的就是天圆地方,一年四季,这一年倒不在隆冬收尾,不符合“审美对称、四角齐全”老祖宗的那味了。
嘉勉不以为然,那时的她,真的满心满意希望有一天,她们能放春假,而不是寒假。
后来,一想到冬天那么冷,天天要冻掉耳朵般地去赶公交……算了吧,寒假还是有道理的。
她的车子停在市中心的一个商场里,步行到司徒说的那个地铁口等她,嘉勉弄错了入口,两个人一南一北地各自举着个手机语音给对方,我已经到了,没看到你人呢!
司徒一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背心毛衣、白色短t打底的女生,长发散着,为躲太阳戴着鸭舌帽,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呢,她全然没发现自己找错了位置。
司徒喊她回头时,语音笑话她:你现在当真是个外地人了。
当年离开桐城的时候,万万想不到,他们的小县城如今这么“摩登”了。
司徒叫嘉勉不要动,她过来。
嘉勉回s城的事,司徒也是最近晓得的。至于她在x城那头,司徒只见过那梁先生一次,说不上来的畏惧感。反而是嘉勉反问司徒,你想说什么尽可以说。
他会娶你嘛?
嘉勉很冷静地回答司徒,我不会嫁给他。
现如今她回来了,司徒领着嘉勉去坐地铁,二人直到坐到车厢座位上,轰隆隆的碾行声里,司徒才认真问嘉勉,x城那头?
嘉勉:“结束了。回来后,就没联系了。也许当真是叔叔的面子,他放过我了。”嘉勉说这话有些不务实,从头至尾,没人困住她。是她把自己弄丢了,小时候看电视剧,有个当铺什么都可以典当,当然你也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嘉勉典当了自己的心,羞耻心,尊严心。她只想自己活得痛快些,什么都不用想,是报复也好,自暴自弃也罢,她只想自己透得过气。
梁齐众说她是只小狐狸,然而她到他身边的时候,留了一手,她把心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狠心掏进去,是一把草,原先的位置,她拿草填了。
嘉勉,我想看你有心的样子。
南畦镇是桐城最负盛名的5a级水乡小镇。
粉墙黛瓦的棋盘式枕水江南,有住家,有商户,从前家家户户门前的河边都系着舟,那些小舟轻易不出行,要么缺了橹要么少了篙子,只是主家习惯上船来汰衣裳。
如今这里全面商业化了,河道里穿行的摇船,一只挨一只,设有专门停靠的码头,往来的船娘们依次去接驳点等着载客。
小学那会儿,学校的春游常常组织来这里,嘉勉作为桐城人,说真的,来的多了,她后来都不高兴参加了。
司徒附议,外地人过来都当朝圣般地处处打卡,只有本地人过来当压马路。她夏天陪爸妈过来,都是趿拖鞋来的,有种明月掉沟渠的负心人之感。
要么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美是什么,是新鲜,是朦胧,是隔着银屏的仰慕,就像南畦镇观光广告片里的女主角,如明月,就得在天上,哪天她在你生活圈里瞎溜达,你会发现,哦,女神也会上厕所的,女神也会有邋遢的,好难过。
司徒听这话很有感触的样子,问嘉勉,你该不会真见过她吧?
led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播放着这只吴侬软语的观光广告。是的,嘉勉见过里面的女主角,算是她人生里头一次追星成功吧,可是她全不开心,因为那晚她们的角色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