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那头有点支吾,你不急的话,等你回来再说?
周轸坐在衣香鬓影里,面上不咸不淡的神色,这一回他没发难小旗,而是要他立刻来这里,带着查事的那人,“我要亲自听他说。”
一杯酒饮尽,不多时,有人看,周二的位置空了,他不声不响地离了席。
……
山庄别院里的西府海棠快要尽了,五月里,周先生坐在阳伞下呷茶,对面的人再合格不过的工具人觉悟,给雇主报备着据实的信息。
倪小姐那四箱物流,寄货方追溯所有人,姓梁。
对方是倪小姐母亲的旧识,那梁某人是倪母从前的老板,比倪母小上七八岁。
当初,二人一道过来奔过倪父的丧。
周先生听到这,面容一滞,对方也跟着停顿下来,“说下去……”
倪小姐十三岁随母亲去到x城,具体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他们很难考据到,但从邻里及朋友那里得知的声音却很统一,母女俩关系一般,彼此都是个冷性子。
倪小姐一直上寄宿学校,大学起就基本半工半读的状态了,倪母也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再婚了,丈夫是个丧偶的大学讲师,没甚噱头的二道婚姻。
母女俩因此生疏了许多。
语焉不详的话不能乱说,只是,结果就是,倪小姐和母亲旧识的那位梁先生确实有关系,后者有家室,下九流的调侃甚至说倪小姐是梁某人养大的……
“什么?”周轸手里的烟烧得正迷燃,其实查不查他已然捋顺点什么了。倪家尽出正人君子,呵,他倪嘉勭就是头一个。
能让倪嘉勭隐瞒且晦涩的事,绝不光彩。
回来三个月都没作声,回头看,处处破绽。
好一个亲亲相隐。
“瘦马。”私家侦探如实道。
周先生指间的烟不知是到头了,还是风动,陡然掉落了一大截烟灰在西裤上,良久,他才不动声色地掸掉了。
至于那梁某人的背景,周先生按灭手里的烟蒂,重新点一支,他拿火机磕磕玻璃桌面,要对方把资料放下,他自己会看。
只一点,周先生冷静发问,“那姓梁的和倪母有没有关系?”
对方摇头,不是没有,而是语焉不详的话他们不能说。这是规矩。
周轸猛吸了口唇隙间咬着的烟,风掠过,庭院里下起了一阵飞花雨,几个花瓣落到伞下桌上,那叠白纸黑字上,绯红的花瓣上附着了一只蚂蚁。
花瓣头尾就那点地方,然而那只蚂蚁始终没有爬出去,饶是快要有盼头了,周轸伸手去,指尖一拨,它又回到了起点。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下一秒,他请小旗送客。
这头人还没请出去,月洞门那头有不速之客来了。
隔着老远,周轲就背着手自说自话,他说老二真的工作狂,一息息工夫都不肯饶给自己。
你这吃到喜酒就逃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兄弟俩不投契早就搁到明面上了,这些年周轸在外面,也鲜少与老大来往,彼此都没真章现。
老二比较十七八那会儿早收了不少性了,他周轲能扮好人,他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周轸给小旗眼色,要他送人出去,自己坐在原位,招呼兄长坐,喝茶。
“昨晚打牌太晚了,今天觉头不够,来养养神。”
“养神还有公务要处理?”周轲瞧来的人,倒不像是来述职的。
周轸满不以为然,那叠资料翻了个面,自顾自地给老大抛烟。
兄弟俩各点一支,各占一边,周轲问老二,大连那头进展如何?
周轸吐一口烟,绵绵悠长,随即摇头,不怎么样。
那天,他去拜访倪少陵,是真心在拜码头。
这是个大项目,他们都晓得,做成了,恒元集团就打通了石油炼化的上游,“你老二也能光明正大地接手了。”外人糊涂,周轲可不糊涂,老爷子这是亲自给老二保驾护航呢。
老幺儿就是不一样。
周轸皮笑肉不笑,机锋扫回去,“别吃味,老头一向一碗水端平的,他最会这些了。想你结婚那会儿,得了老铺管理权,我可酸透了,还被老头打了一顿,这些年我是怎么被他练的,你不是没看到,”
他微微朝前探探身子,手里的烟没有丢进烟灰缸里,而是信手按灭在那叠资料上,烧出一个好大的洞,即刻闻到了焦味,“我的好哥哥,我即便得了些什么,不也是我该得的嘛?啊!”
“起码,”说话人又松散身子,一下子跌回到椅背上,懒洋洋地随口拣道,“我还没阳谋一场婚事,给自己一个捷径走呢。听说大嫂近日回国了,我这做小叔的也忙,没时间请她饮茶,替我问声好。”
周轲被将了一军,寡着一张脸。他最最骄傲的性子,只这一个把柄捏在他们母子俩手里。他自认为没有亏待梅玲,然而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注定是副镣铐,于己是拖沓的枷锁,于人是看戏的响头。
他怪不得旁人,求仁得仁罢了,当初致使他锁枷扛的,不也是自己的贪念?
这世上的一切终究是个定数,你得多少,同样,就要失多少。
周轸懒得和老大啰嗦,他得他应得的,但也失他所失的。
上不上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