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她是个悲观者,与任何人都可以经历离合,唯独周轸,她实不想展开,
比起牵手,她更怕他热情过去后的放手。
十二年前,雨幕里,嘉勉看着他和他的初恋站在一块,嬉笑怒骂,鲜活无比,她在起雾的窗里侧,写他的姓:周。
哪怕很多年后,她始终对周姓有着格外的亲切。
那日,周轸回到车里前,嘉勉匆匆抹掉了车窗上的痕迹。
没有发生,就没有失去。
“我也不知道,就求叔叔答应罢,不然周轸一直烦我。你们都知道我的,从来不是联姻的料子。我没有万家小姐的金刚心。”
寻常夫妻都难得保全恩爱,富贵门里的婚姻,嘉勉说,她从来想都没想过。
“是没想过富贵门,还是没想过我?”周轸突然伸手来捞嘉勉的下巴,捞她冷冰冰的脸,看他。
“嘉勉,我宁愿你和别的女人那样,哭闹打骂,骂我算计你,骂我把你当棋子……结果呢?”周轸冷笑,也撤去了扶她脸的手,“倪嘉勉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好一个二小姐的作派!你冷静过了头,既然这么冷静,这么油盐不进,那么当初又为什么轻易委身他人呢!”
“啊!”
有限的空间,声音断喝出来,几乎掷地有声,嘉勉与其说听清他的话,不如眼睁睁看到他眼里泛出来的刺,
这才是症结。
他愈回避,于她的折辱愈严重。
十二年是一轮的话,嘉勉两次本命年,都没绕过眼前人。
很唏嘘的宿命论。
从前是她孩童不经事,跟不上他;
如今是她晦涩不清白,难以由衷。
很多事情不能强勉的,嘉勉生受周轸口里的“委身他人”,因为这就是既定事实,“所以我一直在说,周轸值得更好的,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呀,更没阳谋过你什么,从头至尾,我甚至没有想再遇到你。这样还不够清楚嘛?”
“嘉嘉,我知道你在说气话,”周轸突然别过脸去,再回过头时,口吻变了点意味,“我也是气话。”
他喝了不少酒,不至于醉,但也思绪过于漂浮,乃至轻浮,话音落下来,人也来栖息她。紧紧地扪住嘉勉,声音矛盾极了,一半功利一半稚气,“为什么不可以,我比那姓梁的哪里不如,嘉嘉,我要你看着我,你小时候不这样的……”他厮磨在她的气息里,“你可以任由那姓梁的馈赠你四个箱子,却不稀罕接受我半点真心……”
到此,男人的胜负欲昭然若揭。“嘉嘉,梁齐众的富贵门你都可以,为什么我的就不行!”
他喝醉了,或者被嘉勉气醉了,起码糊涂了,糊涂到把自己与梁齐众混为一谈。
或者,从头至尾,他们就是一路人。
一样养尊处优混迹出来的公子哥。
从来都是别人讨巧他们。
嘉勉轻轻格开周轸的环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从镜前台面上滑落下来,站在地毯上,要足够仰视才能看着周轸。
他与梁齐众最大的区别,在于嘉勉的心有没有鼓动。
很可笑,一个在外人眼里委身梁某人的金丝雀,跟着他一年多,她也没学会任何讨巧人心的技能,
可是眼前,嘉勉却福灵心至地悟了,悟到男人热衷女人的示弱与讨巧该如何……
她一只手轻轻去攀周轸的脖颈,另一只手,食指去描摹他的轮廓,最后指尖停顿在他唇边,暧昧于无声里,像沉重的锚抛进江海,直直坠去,沉沦无边。
周轸几乎下意识地咬住了她的指尖,看清她眉心的吃痛,再一把托抱住她,抱她坐回台面上,
情/欲像倾翻的一炉香,燎得人心滚烫,面目全非,嘉勉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得周轸落汤激灵:
“我爸当年去世,我有一笔抚恤金,这笔钱一直跟着我,本金生利息……;桐城的那栋安置房也卖了,我大学那会儿也一直有自己挣生活费、外快,工作这两年来……,总之,我回来前,每一笔开销都是我自己的,或者是我爸留给我的,……,周轸,我确实是不堪的,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用过任何男人的钱。”
“嘉嘉……”
“梁齐众的富贵门我不稀罕,你周轸的,我更不稀罕。”
到此,嘉勉一把推开周轸,走出洗手间,径直唤侍者结账。
侍者进来,有些为难,周先生来这里从来签账的,除了他的秘书,还没有女士为周先生买过单。
正主亦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脸败阵的阴郁,往沙发上一落座,知会侍者,“她买单,她答应我的。”
嘉勉付过账后,拾回自己的东西就要走,周轸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点烟,只放在手里烧,迟迟不往唇上送。
一簇火拢在他掌心里,“嘉嘉,你这一去,是不是从此不理我了?”
没人回应他的话。
……
小旗来接老表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这位爷,整整烧掉一包烟,是烧,灰烬全在桌面上。
乖乖,这茶几左右是不能要了。
这个嘉勉有毒,老表回回栽在这女人手里。
大连的公务整整耽搁了一周,回来几处积压的行政事务又周旋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