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大松了一口气,和陆家的婆子对视一眼,笑道:“夫人真是体恤下人,那咱们就去耳房候着?”陆家的婆子笑着点头,几个人呼啦啦全撤离了新房门口。
这插曲让正在辛苦劳作的陆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一口含住方采蘩饱满莹白的耳垂,含糊道:“你看,我就说你婆婆很疼你吧,偏不信。”
“不要脸的东西……一想到外头那么多人候着,咱们却在里头荒唐,我就羞臊得要死,你却浑不在意,怎么……就脸皮这么厚呢你……”方采蘩骂完,狠狠一口咬在陆骥肩膀上。这一口丝毫没咬疼陆骥,却激得陆骥越加兴奋,一时间帐钩晃悠得越加厉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穿戴齐整的陆骥神清气爽地打开了新房的门,大声招呼着来人伺候。张婆子阿喜阿巧和陆家的婆子丫头呼啦啦一下从耳房走出来直奔新房。
张婆子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方采蘩,却见自家姑娘已然穿好衣裳,精神头也不错,不由松了口气,转而和陆家的婆子一道走到床前整理床铺顺便收取元帕。
看到被滚得皱巴巴的白色帕子上红梅般的痕迹,张婆子彻底放了心,两个年长的妇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陆家的婆子上前将帕子收起放进一个匣子里,捧着去正院上房回禀于氏去了。
方采蘩佯装不知道这事,其实心里别扭得想骂娘。陆骥早先不知道那帕子的功能,起先起床的时候还提议方采蘩将其丢了,被新婚妻子含羞科普了一通后也觉得膈应得慌。
两个婆子走了之后,方采蘩才觉得自在,吩咐阿巧给自己梳头,阿喜和陆家的丫头去准备热水,伺候陆骥先洗漱,却被陆骥阻止了。陆骥说自己不用人伺候,自己等方采蘩梳好头一道去耳房洗漱。
方采蘩其实内心希望自己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身边不要有其他人,她也知道陆骥身边素来不要丫头伺候。这样吩咐不过是装装样子,省得婆婆说自己善妒不容人。如今由陆骥说出这样的话来,婆婆怎么也说不到自己头上了。
阿巧给方采蘩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左边插了一只累丝嵌绿松石金凤簪,右边插了一只赤金嵌玛瑙串珠步摇,挨近鬓角的地方一边簪了三个小小的花钿,配上她身上所穿的丁香色折枝牡丹立领夹棉褙子,月白色撒花棉裙,越发显得她眉眼如画,身姿婀娜。整个人是华贵中透着典雅,庄重中带着活泼。
打扮好了之后,阿巧上下打量了一通自己的杰作,抿嘴笑道:“姑娘真美,穿什么都好看。”方采蘩自己在镜中看了,也觉得很满意,嘴上却笑骂:“你这丫头,夸自己手艺好就直接夸好了,偏要拉着我做借口。”
阿巧不服气地道:“婢子不过是实话实说,姑娘偏要曲解人家的意思,不信你问姑爷。”陆骥笑道:“蘩姐儿你这头发衣裳确实衬得你人越加美了,阿巧没说错。不过阿巧的手艺确实好,回头你得额外赏赐她。”
阿巧赶紧说谢谢姑爷,还是姑爷大方,不像小姐这么小气。陆家的丫头站在一旁,艳羡地看着阿巧。陆骥平日在家里面对她们这些丫头的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也不喜欢丫头靠近自己,大家原本以为大爷就是这么个冷峻不苟言笑的性子。如今他对大奶奶身边的丫头却这般和颜悦色,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爱屋及乌吧。
方采蘩却笑骂陆骥是慷他人之慨不心疼。陆骥抱屈说自己的钱都在方采蘩那里,方采蘩赏赐不就是自己赏赐,有什么两样。
新婚夫妇准备停当之后,张婆子她们也从上院回来了,说那边老爷夫人已经起床洗漱好了,新人可以去敬茶了。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主院,阿喜依照往日的习惯,往前直走,却被张婆子拽到身边低声怒骂:“小蹄子你赶着去投胎呢?主子走得那么慢你急冲冲往前跑什么!”
阿喜正想说我这哪里快了,可回头一看,姑娘和姑爷还真的落在后面老远了。她不由觉得奇怪,暗道姑娘今日怎么走得这么慢了。不过姑爷还真是体贴,拉着姑娘的手陪着她慢吞吞一步一挪地。
“不用拉着我,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方采蘩低声抗议,奋力想甩开陆骥的手。陆骥不但不放反倒凑拢来悄声道:“你不是喊着难受吗?我担心你跌倒才拉着你的。”
方采蘩脸一红,咬牙道:“我难受,我难受是谁害的?不是你不知节制,我会走路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你且忍忍,等敬了茶用了早膳,咱们就回自己房里歇着去。”陆骥自来在方采蘩跟前做小伏低,更何况昨晚自己确实有些过,让娇妻遭了大罪,忙不迭地认罪致歉,语气要多温和有多温和。
因为陆骥的坚持,新婚夫妇一直牵着手走到了正院上房。陆仪本是孤儿,跟着一个江湖老者长大,不然也不会认识韩进之。之所以娶了于氏,也是因为于氏的爹和那江湖老者是老朋友。于氏娘家那边的亲戚不来往多年,陆仪这边没有家族亲戚,所以新娘子敬茶其实只要给四个人敬,四个人分别是:陆仪夫妇自己,韩进之,莫澍。
方采蘩婚前就有心将自己和陆骥新婚后要穿的几套新衣裳通通弄成情侣装,所以今日陆骥穿的也是丁香色圆领夹棉袍服,两个人一个英俊威武,一个俏丽柔美,站在一起实在是赏心悦目,陆仪忍不住赞道:“真是佳儿佳妇!”一旁的莫澍笑着点头赞同,韩进之也正色道:“当真是一对璧人!”
于氏呵呵笑道:“我们大郎眼高于顶,蘩姐儿不是这么和他般配,他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惦记上了人家!”堂中诸人因为这话哄笑起来,新婚夫妇却齐齐闹了个大红脸。
所谓新妇敬茶,并不光是敬茶,还要奉上亲手做的鞋子一双,当然长辈是要给封红的,除了封红之外有些长辈还会额外赏赐新娘一些东西。方采蘩四杯茶敬过去,除了得到四个封红外,还额外得了四样东西。
分别是陆仪和封红一道放进托盘的一对宜尔子孙图案的碧色玉佩,于氏拢在方采蘩手上的一对赤金雕虫草手镯,师父韩进之丢在托盘里的一只黑黝黝瞧着不起眼却叫陆骥变了脸色连道“这如何使得”的铁环,莫澍的一对做工极其精美的羊脂玉葫芦挂件。
给长辈敬完了茶,还要和平辈见面。莫骁和陆骐年纪都比陆骥小,就该是方采蘩给他们见面礼了。莫骁叫了一声大嫂,得到了方采蘩送的一块马上封侯图案的玉佩,那玉佩是用一个绣着贵寿无极图案的荷包装着的。方采蘩送给陆骐的则是一个赤金嵌宝石手镯,当然也是用荷包装着的。
敬完茶之后,于氏携着方采蘩的手,招呼了陆骐,娘儿三个离开厅堂,来到西次间的炕上说话。因为有陆骐在,于氏不好说得太直白,只能含糊地对方采蘩说昨晚辛苦了,说自己已经吩咐厨房炖了补身子的汤药,回头送到新房那边的时候方采蘩一定要全喝了。
方采蘩满头黑线,只能红着耳朵低头说谢谢婆婆。于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蘩姐儿,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当初在和锦的时候我反对大郎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和你娘闹翻了,一想着要跟她做亲家就浑身不舒服,你别记恨我。”
方采蘩赶紧摇头:“我怎么会记恨婆婆。其实当初在和锦的时候您和我娘吵嘴,我每次都觉得很无奈,一心巴望着你们能和好。你们两个都是本性极好的人,都善良热心疼孩子,无非是一个心思细腻一些,一个性子耿直一些而已。这么好的两个人,且都是寡妇带着孩子在异乡讨生活,还是对门邻居,两家人本该互帮互助,偏偏为了区区几个鸭蛋搞得水火不容,想起来都觉着好笑。”
于氏赧然道:“是啊,你说那时候咱们两个做大人的怎么性子都这么倔,还不如你们小孩子。你和大郎就不用说了,连远哥儿和骐姐儿都能玩到一块丝毫不记仇。那时候我和你娘无论谁退一步,都会打破僵局,可我们都要强,谁都不肯退让那一步。”
陆骐嬉皮笑脸,大着胆子道:“说穿了就是你们两个做大人的不晓事,自己都不晓事,还好意思教导我们。”
“臭丫头找打呢,敢以下犯上反了你了!”于氏一巴掌拍在陆骐脑袋上,陆骐捂着头对方采蘩眨了眨眼睛道:“大嫂,我娘这是被我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
方采蘩捂嘴笑。于氏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感叹道:“你娘虽然可恶,可说到疼孩子,我可是比不上她。她能为了你和菱姐儿,官太太说不做就不坐,陪嫁也能毅然放弃,空着手愣是拉扯大了三个孩子,这份胆气我自问做不到。”
方采蘩摇头:“我娘那样的一般人委实难以做到,我和妹妹也很感激她,发誓这辈子要好好孝敬她。可婆婆您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还能接手骁哥儿,将他视如己出地养大,这样的义举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你们两个都很伟大!”
于氏看了看陆骐,心道这闺女也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是捡来的。之前儿媳妇没过门这事一直瞒着她,如今大家成了一家人,万不可再瞒着了。回头等闺女不在的时候,得告诉儿媳妇真相。蘩姐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得知骐姐儿不是大郎的亲妹子,只会更加疼爱她而不会轻慢她半分。
☆、第94章 婆媳
婆媳两个正说得亲热,婆子来报说早膳备好了,是不是跟着就传膳,于氏说好。说自己娘儿几个就在这里吃,暖和,男子们就让他们去花厅那边吧。平日里陆家的早餐大家不过喝些粥吃些包子馒头之类,今日因为男人们不用去衙门,又加上是陆骥和方采蘩新婚头一日,就做了正经的膳食。
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吃饭的时候媳妇得伺候婆婆,等婆婆吃好后媳妇才能吃饭。眼看着膳食摆好,方采蘩赶紧起身下炕穿鞋,自觉摆好凳子准备给于氏布菜。
陆骐道:“大嫂你何必做这些,底下人自会弄好,咱们只管吃就是。”方采蘩笑道:“左右我一会儿要伺候婆婆用膳,搬一下凳子打什么紧。”
于氏让丫头婆子都下去,然后对方采蘩道:“不用不用,我又没少胳膊缺腿儿的,不用人伺候。我一个打铁的穷出身,又不是天生的官太太,什么苦没吃过,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真要人伺候,家里这些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哪里需要你这个主子来做这些活儿。好孩子你记着,往后都不用做这些。”
婆婆这样说得明白,方采蘩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根据于氏平素的表现,方采蘩之前就猜测自己婚后婆婆应该不会给自己立规矩。不过胡氏却说不可妄自揣测,让她进门对待公婆还是要恭恭谨谨地,立不立规矩还是得于氏说了算。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婆婆这么仁慈体贴,方采蘩还是很高兴,发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谢婆婆疼爱。”
于氏嗔道:“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地。我和你公公就大郎一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就希望你们两个夫妻恩爱和美,多为陆家开枝散叶,让我们多抱几个孙子罢了。”
方采蘩脸一热,低声道:“是,儿媳谨遵婆婆教诲。”“娘你都说得大嫂不好意思了。我大哥那么喜欢大嫂,大嫂人又那么好,他们两个哪能不恩爱和美。至于生侄儿,那还用您说?哎呀,我大哥和大嫂两个都长得好看,生出的孩儿不知道有多俊俏,想起来都叫人期待啊!”陆骐说到兴奋处,不禁手舞足蹈起来。
于氏看得直摇头,指着闺女对方采蘩道:“你看这猴儿,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这性子不改往后怎么嫁得出去。可我每次发狠要管,你公公就说闺女还小,再大些自然会沉静下来,说我当初比骐姐儿还没个正形,他还不是娶了我。况且他陆某人的闺女根本就不愁嫁。”
关于于氏和陆仪当初是怎么一见面就打架,打着打着就打成了夫妻的,陆骥曾经和方采蘩说过,如今于氏主动提及往事,方采蘩脑子里瞬间闪过婆婆当年的剽悍事迹,心里很想笑偏又不能笑,只好苦苦忍住。
于氏不知道儿媳妇心头所想,兀自念叨着:“可这能一样吗?我当初是铁匠家的闺女,粗鲁莽撞些不打紧,骐姐儿如今可是京里的官家小姐,言行举止没规矩是要遭人嫌弃的呀。”
可怜天下父母心,婆婆虽然大大咧咧,但对孩子的这份心却是一点也不比别的母亲少。见于氏是真的为陆骐苦恼,方采蘩忙道:“婆婆您也不用太过着急,其实公公说得没错,妹妹年岁委实不大。更重要的是她心性纯良,这才是最要紧的。您看那些心术不正的女子言行举止瞧着都极好,可娶进来却是乱家的根本。所以那些真正有见识的夫人挑儿媳妇,人家是会多方考虑的。”
于氏笑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郎每次护着他妹子就说‘我妹子很好,谁会不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