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我驾着马车往官道上走,能分散一些注意力······若是我除了什么意外,且白家的人也没能及时赶到······”
“万不得已,你们就去找官府,官府的人会联络曹老将军······”
趁着天黑,带着沉睡的之冉,乌莱乌栩找了小镇上一处荒废无人的院落躲避着,并且也囤了许多干粮,坚持了五六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安顿好他们之后,白景云便告别了乌莱,留下了一枚玉扳指作为信物,说到时候白家的人会来寻这个东西,消失在星垂沉琅的月色中。
之后的两日,乌莱与乌栩几乎是没有踏出院门。除了照顾之冉,也见缝插针的开始教乌栩辨识一些基础的药材。
乌栩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十分听话,一些常见的入风寒、腹痛之类的小病药方,都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颇有天赋。惟独对脉象的辨别吃力了些。这也不能怪她,本身行医,就是不断学习,积累经验的过程,当然不可能一朝一夕便学成出师。
白景云走的第一夜。乌莱睡了,便是留着乌栩守夜,结果她实在是迷糊,打盹打了一会儿,睁眼时发现床榻上的之冉没了行踪。吓得乌栩是连忙叫醒了乌莱。二人四处寻找了一番,正打算报官之时,曹之冉便自己回来了。
“我看你们这几日这么困乏如此辛苦······我又睡了很长时间,觉得实在闷得慌,便趁着这会儿没这么疼的时候,四处溜达了一会了。”之冉如是说,乌莱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便只好不再问。
接下来的几日,她的起色明显好了许多,甚至对乌莱说,自己几乎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活力充沛。
难道是,这诡异的药,就过了药效,不治而愈?他想再给之冉把脉,结果遭到了她的拒绝。直到乌栩偷偷的告诉他,看到了之冉在吃些什么黑乎乎的药膏。
她支支吾吾不肯说,他再三追问,之冉才拿出了一个纸包,里头包的是块黝黑的药膏。凑到鼻尖一闻,乌莱便急忙把它丢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之冉连忙捡起地上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回油纸里。
“你···你可知道这东西是为何物?”乌莱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曹之冉不肯回答他。
“此物是神仙膏······传闻吃上一些,能够使人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几乎是只要用了一次,会使人深深沉迷其中,忘记痛苦,忘记快乐·····据说,某朝皇帝,便是使用了此物,控制后宫所有的妃子供他淫乱无度······”。
“这个是谁给你的!”他的脸上是少有的愤怒,声音也不似往常的软吞。
之冉那日是半夜被疼醒的,隐隐约约知道白景云不再跟着他们,心里沮丧到了极点,似乎是自己又被抛弃了,心里是有寻死的念头,打算是悄悄跑到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结。
跌跌撞撞来到小镇街上,意外的碰见了个“神医”,拉着她问是不是疼痛难忍,便给了她这个药膏,说是百试百灵,也不问她要钱。
半信半疑的尝了些,觉得天旋地转,居然还开始冒汗了,走不动路的飘飘然,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是蜜饯似的,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通畅······不一会儿待心跳平静下来之后,心口的疼痛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半信半疑。于是这几日偷偷将这药藏了起来,只要心口疼起来,便悄悄掰一块下来吃了。
她有些恼怒,眼前的这个乌莱,虽说一路上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但是效果却不如这一眼就能指出她病症的‘神医’。
或许,压根就没有打算要好好医治她,一味地只是给她下了沉睡的药,以此来躲避疼痛的症状。
“你说这是神仙膏,可有证据?”她的声音也变得尖锐:“我只知道,我辗转难眠时,只有这东西救了我一命!”
乌莱的眼神震撼,唇是张着,却难以言述。他伸手拽着之冉的手到街上去,要她带路,寻到那个“神医”。
他浑身上下,是有一股令人退避三舍的肃穆之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没错,乌莱的确是气坏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偷偷找来这个药····还连着吃了这么多日,给这个药给她的人,一定没有安什么好心,通过神仙膏制造的迷幻之觉,从而压抑痛苦。真的是歹毒之至的方法。
一个医者,不管怎样,万万都不该做此下策。
“你抓疼我了·····”之冉被他拽着来到了街上。人来人往的小镇街道,路人目光逐渐也聚集到他们二人身上。她又气又恼的她发狠甩开他的手:“自己的医术不如人,还打算兴师问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带着他来到了那个“神医”所在的医馆。
医馆没有其他病人。那个神医躲在帘幕后头,悠闲的呷着茶,见到之冉,还有些喜出望外:“哟?又是你。药吃完了?”话音刚落,看到她身后冷面肃然的乌莱。
“你为何要给之冉神仙膏?”乌莱压抑着声音质问。面前这个“神医”是个癞痢老头,年约五六十的样子,面色枯黄,身形干巴巴的,像根被晒枯了的草杆。
“哟。还带了个来找俺。他也病了?”
乌莱上前一步,大手一伸,揪着老头的衣襟狠狠问道:“我问你。为何要给她神仙膏。”
“你也是个给人看病的。”老头嘿嘿笑了起来,露出熏黄的烂牙:“见到这个丫头的时候,她都要疼死了,不只能给她神仙膏压一压了嘛······”
“反正她这个样,俺一眼就看出来她没得治啦,这神仙膏还能让她死之前再舒服会儿。”
没得治了。
晴天霹雳的轻飘飘四字,砸在之冉耳边。那这么说,这个老头那晚上给她的,也的确是神仙膏了?
乌莱松手,便是狠狠地将老头丢在地上。老头心中还在纳闷,这是来道谢的,还是来杀她的?
“医者仁心。你这不是救人,是要害死她。”
地上的老头眉毛一横,没好气地道:“怎么是害她呢?俺们这地,谁有个不舒服的还不都是这神仙膏治好的!该种地的种地,该干活的干活,吊着口气都得活着!”
“她中的,是血咒,本来活不了多长时间!”
血咒?
乌莱从未听过这药的名字,更何况之冉。她环顾了四周,瞧见一把小匕首,拿起来就是抵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哎哎哎!你这······怎么能这么样对救命恩人呢?”
她狠狠地逼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中了血咒?”
“我说我说······这血咒,俺也是听俺师父说起过······此药传闻味道清得像水一样,尝起来也是。服药之后,从脉象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有就是这药最为诡异之处,便是这炼药之人,也不知道服下之后会有啥样的表现。可能会成个瞎子,也可能成个瘸子再也走不动道了,也可能尝不出味道······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这药不就是跟这水一样嘛。”
“如此诡异,说不定这制药之人都不知道解药,那不就怎么着都是个死路嘛。那俺还能咋治······”这老头儿还补了一句。
无药可治······
脖子上的刀,几乎就是要刺了进去。之冉颤抖的声音问道:“此药······真的无法可解了么。”
“俺也不知道······俺就是听师父说起过。”
可能吗?天罗卫的机密毒药,居然被一个小镇上的赤脚医生轻轻松松的给认了出来。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棘手的事。最棘手的是,之冉这几日一直背着他偷偷服用神仙膏,怕是······怕已经上瘾了罢。
看了眼旁边的之冉,她往日秀丽高傲的面庞上,都是破碎的愤怒,还有绝望的惊恐。
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一部分,是恼她的不信任,宁愿着夜半溜出去,服用不知名的药,都不愿意相信她;
另一部分,是悯她祸不单行,眼下几乎就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他逼问道。
“俺名安苛,是这镇上的医师。你若要是问俺解药,俺就不知道了······俺师父可入土老长时间哩!”老头眼睛滴溜一转吗,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俺师父的药方,俺师叔应该能知道。”
“呵呵······不过俺这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们师叔的去处。”藐了一眼自己脖颈子上的刀,冲着之冉笑得诡异:“要是就这么告诉你们,俺可不就活不成了嘛。”
乌莱没有继续再同这老头掰扯什么,对之冉说道:“你先暂且出去一会儿,容我来跟他说。”握着她拿刀的手,缓缓地将刀从老头的脖子上移开。
颤抖地,愤怒地,绝望地······这样平静得话语,让她发寒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手上的温暖源源不断。
听见他这样安慰,莫名的,竟然是选择相信了。
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听着他的话,收回了刀。她在医馆门前没站一会儿,他领着那老头出来,老头脸上一块儿青一块紫,灰头土脸的,像个掉进茅厕里的茄子似的。想来是乌莱好好地”劝说”了他一番。
“收拾一下。我们明日赶早走。”乌莱道:“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