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晏本来是约了秦蔚澜一块儿吃个晚膳。二人都同属武宁军人,李勉的幕僚,相交甚密,志趣相投,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上次见面都还是一年之前在关外,后来他被提拔为总统领,接任曹敬的位子,此番是暂时回来领命的。难得机会,自然是要小酌一番。
到了约定的这东街酒楼,冯晏一进到雅间,便是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怎么?这家伙没等他到,就喝的这么痛快了?
秦蔚澜瞧见他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怎么来这么迟?不是约的是傍晚么。”
冯晏脱下厚重的外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今日还算早的。过去这一年接任这统领之位,操心的事就都没少过······若是都是武宁军的事,那都还算还好,要命的还要跟朝中其他那些个文官周旋,费劲。”
听到”文官”这个词,秦蔚澜的脸又是黑了下来,蒙头又是将手中的喝了一杯。
“你是不知道啊·····你哥哥我倒是更想念关外的日子。与军中的兄弟们同在一处,都没有这些文绉绉的礼节,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也比现在强得多。”
这冯晏是正儿八经的北方汉子,说话直来直去,同秦蔚澜一般身材结实健壮,甚至块头还更大。他瞧见秦蔚澜一声不吭又是在喝,奇怪地问:
“怎地都不说话?还有,你不是到长安的这几日都是易容蒙面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蒙了?”
“认得我的都死完了,也不必小心翼翼的。”
“呸!你可别咒我!”冯晏啐了一口:“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
冯晏知晓他是曹敬的养子,但是不知道他同李氏皇家的关系。秦蔚澜先前在关外,闲暇之时也极少放纵,最多是同兄弟们小酌,不过五杯,即使是庆功宴上也十分克制。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看书,要不就是写字画画,打马球之类的爱好。
的确是反常啊,今天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
“莫非······是因为曹家?”冯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是忘不了之冉么?”
他醉笑,眯着眼睛,点点头又摇头。
“人走茶凉,劝你莫要伤神了。”曹家人,除了那曹懈,算得上是武宁军的一根主干神经,曹敬作为老统领,立过汗马功劳。他去了,没有一个武宁军士不难过的。冯晏拿过他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剥了两颗毛豆放到嘴里:
“逝者忙着过河转世,我们在上头的人也莫总是挂念他们,不然他们也过得不舒坦。”
“活人还有活人的事操忧啊······”一饮而尽,才算是痛快。
“不打算同我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冯晏问道:“你这算是第一次到中原地方游历吧?”
“见闻······”秦蔚澜想了想:“还行吧,跟梦中出现过的差不多了多少。我途径了贺城、也去了趟沐县这些的地方;这蜀中唐门,我也呆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又去了江南······”
冯晏听闻差点呛着:“你去了江南?”又小心翼翼问:“那你,去见了苏姑娘没?”
他知道苏姑娘与他是有段情的,这小子看着肃穆正经,结果竟然和温柔的苏晚霜一见如故,不过这两人倒是才貌极配,神仙眷侣般。
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没了下文,苏晚霜回了江南。趁着这个机会,自然要探探消息。
“她觉得关外太冷,我觉得南方潮湿······便处不到一块儿。”秦蔚澜似答非答。
“啧啧啧。”冯晏听到这话,瘪瘪嘴:“这是哪门子理由?你俩要是真的愿意,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
“看来你爱她不够深,也不肯多信任她几分。你都不信她足够心慕于你,能够克服困难同你在一起?”
“唉。你也是的。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也莫要耽误了苏姑娘了。”冯晏叹了口气,知道秦蔚澜幼年颠沛流离,或许被曹敬收养之前经历过些事,才导致他品性中始终都是带着防备。
“你瞧瞧我,瞧瞧我媳妇。她也是出生自南方,与她不就是在关外相会?生老大、老二的时候,关外那个条件,也没少吃苦头。”
“但是不也一样是过来了吗?现在我当上统领,自然也能给她更好的条件了·····”
“我跟你哪里能一样·····”秦蔚澜苦笑。
“有什么不一样的!普天之下,谁人不渴望亲人挚友相伴?难不成你是打算这辈子就孤身一人?我就不信了······”
顺着冯晏的话,他脑海中无端浮现了那张清秀生动的脸,还有她像燕儿一样的身形。
笑起来爽朗放肆,生气时眼眶红红。这快一年的旅程中,快乐有趣的体验,都是连着她的。
若是此后一生,都能这样游历相伴,和她,倒是真的还不错。
他不知道他现在对她的这份感觉,算不算是正常的。兄长,会对自己的亲妹,有这样的感受吗?
“你有,你可有同胞弟妹?”
冯晏瞧着他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接着又愁眉苦脸,百思不得解的样子,回答道:
“我有一妹,小我四岁。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你会想着同她共度一生么?”
这是什么古怪问题?冯晏再一次被酒呛到。这小子是喝多了还是病了?
“有哪个做哥哥的会想和自己的妹妹过一辈子啊!虽说做兄长的得多照顾些,但是妹妹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共度一生不该是我妹婿该做的事情?”
“要是真的是这样,估计只有罔顾常理,乱伦之亲才会怎么想的!”
乱伦······
秦蔚澜头”咚”地砸到了桌案上,手一松,杯盏倾倒,也不回话了。
冯晏叹了口气。
醉夜渐深,约莫是过了三个时辰,秦蔚澜忽地被热醒,发现自己是在一暖阁之中,屋里的碳烧得很足,身上还盖了很厚的毯子,也难怪了。
一动这脑袋就疼得很。从未如此放纵地饮过这么多酒。看了眼窗外,天黑,不知是睡了多长时间。
冯晏呢?
他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晏哥!”,便听见门外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有人举着烛灯推门而入。
“公子,你醒了呀~头可还疼?”来的人是个浓妆艳抹,样貌娇美的女子,声音听着柔柔顺顺,身上也是浓重的脂粉味儿。
他大概是猜到此处是哪里了。捂着头,掀开被褥就要下床,却被拦住:
“唉唉,公子你要去哪儿啊?你喝太多了!今日便让玉荷来照顾你吧······”
女子拦着他,身上的味道直冲鼻尖,熏得他五腹六脏翻江倒海,想要推开她,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步,脸一青,”哇”地吐到了她身上。
“啊啊啊啊啊!”女子连连后退,尖叫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冯晏刚推门进入,就看到这女子一身污秽尖叫着跑了出去,转头看这屋内,狼藉四处,恶臭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