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又不止将她当做妹妹了。
他告诉李勉,她可以做想做的事情,若是她愿意留在长安,留在宫中,那也都可以,暗中派人盯着就可以,除非必要,不然不再插手管她的事情。
李勉追问他们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答。他哪里敢答啊。
一室的清冷等着他回来。他关上门,觉得身心疲惫。今日整天都在与李勉、冯晏、曹懈等人商讨战事状况,累得不行。
他燃起了火盆,又点上油灯,屋子里总算是暖和多了。油灯映照出屏风后的一个影子,他心中狂跳,抽出腰间的短匕,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突袭。
这才是发现了她。静静坐在一张硬椅上,看着这样警戒的他。
君霓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刚要开口询问是不是又犯过敏症,结果定睛一看,眼眶中濡湿含水,知道她是哭过了。
感觉她有些不对,且面上毫无其他表情,只是在专注地看着跳跃烛火。他收起手中的短匕,正要开口,听见她说道:
“阿兄,你回来了。”这样话,让他如被点了穴道一般,钉住他的一切,甚至都感受不到心的跳动:
“你······你都知道了。”他喃喃。
她苦涩地笑:“我不该知道么?若是我不知道,你打算要瞒到何时?”
秦蔚澜摇摇头,想要辩解。但是自己,直到前一刻,都没有要坦诚对她如实道来的打算的。不敢看她,他匆匆移开眼睛。
“从认识,到现在,我对你有那么多的疑问,但是你都不曾给我答案。”她叹口气:“但是我不想再猜了,我想你今天都告诉我。”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与你······”声音小了下来,她是自己都不敢说出那几个字:“与你,有亲缘关系的?”
“唐门,断云崖一夜后······我在密室中那个箱子里不但发现了玉玺,我还发现了一张婚书。写着你娘和,和他的名字。”
“我就去找了唐高裘。”他说:“你的身份,是他亲口承认的。”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她点点头,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怪不得他们,总是都不待见我,不管我怎么努力······唐门本来就对朝政之中的人十分排斥,所以也是会必然讨厌我了。”
“是谁告诉你的?”他问。
“是我师兄,他想带我走。”她坦然回答。
唐陌?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人的存在了,又为何此时出现?
“那·····这几日······我都在宫里,我······”
他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见到了他,日日都是陪着他玩乐。”
“你知道啊······”她愣愣地重复道。到底是不如他藏得深。原本以为自己早出晚归,瞒着他或许能够让他更关心一些,没想到,他都看在了眼里。或许那些暗中监视的目光里,就有他的一份。
“他······他虽不是明君,但他确确实实······”他回:“确确实实是你的父亲。你与父亲亲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没有理由阻止你。”
“那······你这一路上你对我的关心,也是,出于兄长对胞妹的关心,是么?”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泪,在此时划过脸颊。两道清明的水痕,像是劈砍在他心中刀印,一刀,又是一刀。后悔将她带到长安来吗?后悔将她卷入其中吗?他不敢去想这些问题的答案。
君霓忽地从椅子上站起,环顾了他的房间,快步奔到他的抽柜前翻找着什么。书案上的箱匣,角落里放的杂物、甚至是床榻上的被褥都被她抖开,连枕头下都被她翻了个边。
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最后又站在他面前,咬着唇问道:
“那根簪子呢·····”浓厚的鼻音,又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
“什么簪子?”
“那根簪子!”她狠狠地看着他,拔高了声音。就是现在,只要愿意,伸手就可以拥抱住她的距离,发现她的目光里不只是有愤怒。
还有绝望。
女子赠物,又是结发簪,是要与心上郎君定情的。她怎么能,与自己的哥哥定情呢?
“那根我的簪子!”再次重复,声音近乎于喊叫了。她其实很少发脾气,若是将她惹毛了,大部分也只是冷言白眼回复,再或者干脆就不屑一顾,这样激动的她,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我······我送人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还给她,万万都不能还给她。若是真的没有了那根簪子,好像,他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似的。
“送人了·····”她后退了两步:“送人了最好。”
“阿霓······”
“不许这么叫我!”她摇着头:“只有与我交心,坦诚相待之人,才能唤我的乳名!你······”
你不配。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真话的人,不配。
她喜欢上了自己的血亲,自己的哥哥。这是要遭天谴的。她已经陷得如此的深了,才发现这样的事实。
该怎么办啊。他想替自己辩解,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此刻有痛心,但是更有无法挽回的悔意,如鲠在喉,辗转难咽。于他心中,她或许,也早就变成了这么样一个重要的人。
重要到,见到现在她破碎失望的脸,几乎也是要了他的命。迟来的察觉,自己的喜怒苦哀,早就跟她长在了一起。
“我······”
未等他在说什么,她却早已跑开。他听到隔壁屋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取出放在衣襟里那发簪,天那么冷,原本是该带着暖人的温度,没一会儿却是比手还要更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