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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 第84节(2 / 2)

话音才落下,萧怀猷已进了院子。

这帮幼童正簇拥着如意玩耍,忽然就见天子前呼后拥的进来,馆里馆长、教授们如临大敌的上前参拜,又示意他们千万不要失礼,纷纷吓得不敢作声,磕磕绊绊的跟着如意上前。连玉华、玉瑶也受影响,忙跟上去牵如意的手。

如意便笑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把河南鬼王李斛打得落花流水的玉面寒枪。”不知哪个孩子接了句,“可是他没有枪……”如意便哄她道,“他打坏人时拿枪,见好人时就不拿了。你看他好不好看?”几个孩子俱都偷偷抬头去看——萧怀朔旁的先不说,那张脸确实斩魔杀佛、所向披靡,人尤其是女人的爱美之心都是与生俱来不论长幼的,他们都乖乖应道,“真好看。”

如意便带着他们上前参见萧怀朔。

萧怀朔显然也没料到是这种阵仗,乍见着这么多孩子,他亦不知该如何应对。虽依旧是那份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不觉就避开了孩子们的仰视。

如意便抱了玉瑶塞到他怀里去,他来不及推拒,只能手忙脚乱的接了。便抱着小侄女,一本正经的对馆长道,“朕听说太后收养遗孤,又潜心教化、开办蒙学,特来看看。”看见如意,目光便又一柔,道,“……不必特地安排,怎么招待公主的,便怎么招待朕即可。”

如意道,“我在给他们讲故事呢,刚好故事也讲完了。”她便望向馆长,道,“平时这会儿该做什么了?”

馆长忙道,“该玩耍了,平日里都带着他们蹴鞠或是抛球。”

如意便接过玉瑶来,对馆长道道,“陛下要和他们一起蹴鞠。”

萧怀朔懵了一懵,馆长却早吩咐人感觉呈蹴球上来,小孩子听说要和“玉面寒枪”玩踢球,早将怕字丢到九天云外,一拥而上,牵着他便往庭院里去。

萧怀朔被拖进庭院里,接连回头看如意,如意已带着几个格外年幼的肉手肉脚的小孩子推球玩去了。

近晌时分,他们才一道从蒙学馆里出来。

萧怀朔拿帕子捂着头,倒吸着凉气。如意走在他身边,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萧怀朔见她笑,才略觉着心情好了些。

便道,“你是让他们给你报仇来的吧?”

如意笑道,“谁承想你能让孩子踢的球打到?从小就教你要好好习武,你非不听。”

萧怀朔道,“这是意外!”又道,“明明是我被球打到,他反而吓哭了。我就这么可怕?”

如意笑道,“他们以为你是玉面寒枪,不高兴了连鬼王也按在地上揍。怕你打他呢。”

萧怀朔哼哼唧唧的,道,“那他肯定想不到,朕不但不打他,还封他做大将军。”

如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啊,号啕大将军。也亏你想得出来。”

萧怀朔道,“他不是破涕为笑了吗。”

如意道,“是啊,天子亲封的嚎啕大将军,听上去多威风。等日后他知道号啕是什么意思,非得奋力当上真的大将军,才能逃过被人笑一辈子的命。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偏偏要和个小孩子计较。”

姐弟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复又寂静下来。

漫长的静默之后,萧怀朔问道,“……你还在埋怨我吗?”

他们都知道萧怀朔指的是什么,亦没有必要懂装不懂。如意想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可埋怨的。”

这件事揭开还是不揭,并无对错可言。只看更怜悯谁罢了。但她确实偶尔会冒出个念头,想萧怀朔为什么选择戳穿这个秘密——站在萧怀朔的立场上,他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继续隐瞒这件事,不管是为了先皇还是为了徐思,甚至是为了如意。亦只庄七娘能从中得到公平和宽慰罢了。而萧怀朔恐怕对庄七娘并无怜悯。

当然,还有另一个解释——他厌恶如意分走他的母爱。可如意并不这么觉得。

直觉告诉她不要深究,她便不肯发问。只道,“……阿娘今日将我支开,大概是想私下祭奠那个孩子吧。”

萧怀朔道,“……是,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

如意道,“若能解开心结便好了。”

萧怀朔停住脚步,如意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便回头看向他。

萧怀朔也看着她。

许久之后,他才又说,“阿娘她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她应该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心存侥幸不愿去面对真相罢了。与其说揭开这件事让她痛不欲生,不如说恰是揭开之后,她才知道原以为会溃烂的伤口,其实已经痊愈了。”

如意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萧怀朔不闪不避的望着她,“从一开始阿娘就想要一个女儿,她希望、甚至祈祷自己怀的是个女孩,”他说,“她并没有准备生下一个儿子。你以为这是什么缘故?”

如意不由反驳,“你怎么知道……”。

萧怀朔打断她,道,“决明和翟姑姑都这么说,不然阿娘也不会这么轻易受骗。”他说,“阿娘其实很清楚,一旦她生下的是个男孩儿,那孩子定然是活不了的。”他又说,“而且孩子是阿爹先过目了,才抱到她面前的。这些她也都知道。”

他说,“阿娘真就想不到吗?不管她生的是男是女,只要阿爹先过目了,最后抱到她面前的就肯定是个女孩。”

“有那么多人在场,甚至翟姑姑也在。只要阿娘生出一点疑心,稍加追问,也该知道端倪了。可是这么多年,阿娘却连想都没想过——她真的就那么信任阿爹吗?”

萧怀朔道,“她只是不想问罢了。”

片刻后,他又说,“何况,那个孩子是不是她亲生的,也许根本就不重要。”

如意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萧怀朔便又道,“揭开这件事,真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说,“你对庄七娘又有多深的感情?阿娘对那个孩子大概也相去不远。事到如今再说阿娘该有多么伤心,只怕阿娘自己都很茫然。并不是她无情——而是她根本连那个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许他和李斛一模一样呢。他真走到阿娘面前,说不定阿娘还会感到厌恶。比起来她更难过的,大概是自己的女儿要被旁人夺走了——可是,”他望着如意,缓缓问道,“夺得走吗?”

……夺不走。

她无需回答,眼睛已告诉他答案。

萧怀朔脸上虽依旧淡淡的,但眼睛里已带了些微笑意,他缓缓舒了口气,道,“今日祭奠之后,阿娘解开了心结,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他复又望向如意,道,“你们那些我知道你假装不知道的把戏,还要继续玩下去吗?”

如意依旧不能认同他的言论,因为和萧怀朔不同,她切实体会到了其中的痛苦。但痛苦也只是痛苦而已,日升月恒、斗转星移,并没有什么真的崩塌陷落。何况痛苦也在渐渐痊愈。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就这样不揭破,也不刻意,顺其自然不好吗?”

萧怀朔顿了顿,才道,“……你之前说,揭破和不揭破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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