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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光阴重错之时三(1 / 2)

在那个暑气踮着脚尖逐渐靠拢的春季末端,花落的声音都被无聊的少年细细收入耳里的时刻,有个声音本该是陌生,却恰好在那个春末彷彿过熟的果实一般坠落在耳畔。

「有听到吗?」

称得上清澈乾净的嗓音响起,繚绕耳际的是近日听惯的声音,灰发的医生侧头看向他,浅淡的瞳眸被窗缝透进的日光照得顏色更剔透,闪闪发光如耀眼澄净的湖面,让他忍不住稍微瞇起眼。

这个人看起来未免也太闪闪发光了吧——除去窗外的太阳绝妙地给这人浑身蒙了层纱似的光以外,也许还有对方穿着同样亮得晃眼的白大掛这个因素在,总之,眼前的人亮得根本和白炽灯没两样,是他超级不熟悉的顏色。

她是师父的友人,职业是医生,这种令人难以相信会和自家师父扯上关係的职业。不过他倒不曾怀疑这一点,毕竟就这几天观察下来,对方还真的是正经八百的医生。

「me听到了喔。」

「好,那您可以回去了,弗兰先生。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生命危险。」医生点点头后乾脆地道。

幻术师并不在乎医生所下的逐客令,这些天他已经听过太多次,几乎是对方起个音大概就能接着她的话说的程度。

「可以直接喊me的名字。」他只是如此纠正,像个普通人一样善解人意般地说道,「me想想——这是第七天还是十天?总之,如果以给boos煎的牛排比喻,就是可以上桌的完美三分熟。」

「原来如此,的确有人习惯吃比较生的牛排,个人习惯我无从置喙……只是作为医生我并不推荐这种不完全杀菌、容易残留微生物的做法。」

医生这么说——还真有趣。弗兰想,明明刚开始不是在讲这件事,不过提到以后对方却会善解人意地将之作为台阶下,顺从地转换个话题,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常识人」吧?越来越好奇对方是怎么和脑子明显有坑的师父认识的。

「失礼了。那么,就让我称呼你为弗兰吧。」医生又道,「弗兰,希望你能回去和六道骸说我现在很安全,我的职业风险并没有他妄想中的那么大。」

「唔,医生小姐知道我师父都在做什么?」他也就是好奇问问。

「不知道。」医生虽然答得飞快,语气却十分篤定,「反正不是合法正派经营的事业吧。」

「……」啊,弗兰不得不认同这句话。这点由拥有正牌营业执照的医生提出还真有说服力。

「师父他可是想要征服世界的男人,这很理所当然吧?」于是他以一贯毫无起伏的平淡语调说,「根据me的猜想,医生小姐八成也在凤梨……师父的计画之中,肯定毫无保留地被算计进去了,最后利用价值被师父搾得一乾二净,总之就是那类的下场。医生小姐是因为这种合情合理的担心所以才要me回去吗?」

「不,不是。」医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起先,弗兰认为对方也许是在掩饰心虚,并寻找一个足够冠冕堂皇、更适合在这个场合里说出来感动人的话,然而他却无法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也无法辨别对方真实的心理状态。

「我不是在担心那种程度的事。」医生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接道,「而是六道骸……他其实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擅长指示人做事。」

「蛤?」他不禁发了个表达困惑的音。

「打个地方吧,比如说剥一颗柚子的话,六道骸是能好好把果肉剥出来吃完没错……」医生歪了歪头,「但是他不知道,晒乾的柚子皮还能驱蚊。」

「咦?」这跟师父的计画难道有半毛钱的关係吗?

……不懂,完全无法理解。

弗兰甚至怀疑对方在瞎掰,然而没有证据。

「连剥柚子这种事都能证明一点。」医生慢条斯理地耐心解释,「那就是他这样子的做法,绝对称不上把某些东西的价值发挥到淋漓尽致。」

「有的时候他并不明白人真正的价值。我被你这样守着不能发挥价值,你守着我也是徒劳无功。」她顿了顿,「根据他的配置我就看得出来他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吧……还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世界还不至于面临被他毁灭的危机。」

「……欸。」

且不说对方是怎么一语道中世界濒临毁灭的现况的,弗兰现在就已经开始怀疑,师父留着这个医生是想等到白兰先毁灭世界、自己毁灭世界无望的时候用来自戕吗——让医生小姐说话气死自己之类的。

此刻弗兰突然开始佩服起自己一向不怎么尊敬的师父了,毕竟这个死法还是很有创意,值得称讚两句。

「我是个医生,并且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乐在其中。」根本不管弗兰的想法,医生又说「你也是吧,弗兰,你应该很喜欢自己的『职业』,所以并不喜欢待在这里,不是吗?」

轮到她歪了歪头,灰色的发丝被地心引力拉扯而垂落,凑在她脸庞彷彿捧着双颊一般,簇拥着白皙脸庞上镶着的灰色瞳眸,引导幻术师将目光聚焦在那里。

「在我这里,你看起来总是很无聊的样子。」

他微微睁大了眼,这是他十天来将最多的注意力投注在眼前这个医生的时刻,也是十天来他自认唯一表露出真实情绪的瞬间。

这样啊、被看出来了。

「……完全瞒不过医生小姐。」他眨眨眼,敛起方才稍微有些溢出的情绪,「me的表情很明显吗?可是me已经过了会把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中二时期了,表情控管能力也比师父好很多喔。」

「可能是因为你和我很相似吧。」医生小姐老实地说道。同为面瘫,她多少还是能理解一下对方的心情的,「我只是觉得,要是没办法做医生的话,我大概也会露出和你一样的表情。」

眼前穿着白掛的女子不再当医生的画面——弗兰想了想,发现凭着自己那拥有超绝想像能力的脑袋,竟是半点也没办法想像出那个画面。

虽然从刚见到时就这么觉得了,不过……弗兰恍惚地想,眼前这个人即便只是脱掉白掛,大概都让人难以置信吧。

当时弗兰就想,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觉?眼前的医生似乎代表着一种无法扭曲的真实,他们这些幻术师能将自己自己相信的真实显示出来,用幻术使他人也相信——可是,如果压根「不相信」呢?

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会放弃当医生这件事,所以即便想用幻术做出类似的假象,肯定也会显得十分粗糙且不入流吧。

作为幻术师,除了要让别人相信自己所相信的,还有绝对不能让不相信的事情成真。

弗兰稍稍收拢自己发散性的思维,戴着诡异黑色青蛙头套的少年将下巴搁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小小的黑色身影,绿色的发丝铺散在床沿,彷彿与灰白蚕丝交缠的草絮。

「不过……真的睡了好久呢,光姐醒了吗?」他眨眨眼,小声地嘀咕道。

翠绿色的眼眸于是对上了稚嫩的脸庞,目光于其上逡巡许久,弗兰才幽幽地、如同叹息一般地开口。

「……唔,看不出来。」毒舌且骨子里有股不服输傲气的小少年,十分难得做出这种彷彿受到打击的发言,「本来把蚊子大叔支走想跟小光姐交流的啊,这样子不是完全泡汤了吗?」

弗兰又叹息一声,一副人小鬼大熊孩子装模作样的情态,倒是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out、out了啦——师父跟我都是,作为光姐后援会出局了啦。」

变故就在语音刚落地的那瞬间发生,前一刻还十分正常的空间迅速佈满雾气,虚空中一处有个由靛蓝色迷雾组成的人形逐渐凝实,在真正化为实体的同时,那人手上攒着的三叉戟毫不客气地直接捅进了少年浮夸的巨大头套。

「好痛……」弗兰小声抗议,大约是顾忌床上躺着自己的爱豆,声音轻的不得了,「师父能别一上来就捅人吗——?」

哼,六道骸冷笑一声,正打算出言讽刺两句让对方不敢再造次,却听对方又开口:

「万一me和师父您这个老不修的对话被小光姐听到,对年纪还小的小光姐造成负面影响就糟了,请师父多注意。」

六道骸:「……」

幻术师面无表情地转动手柄,让三叉戟尖端能把自家逆徒的脑子捅出洞,力图让里头的水流出来。

「呜哇——好痛啊师父——」

无视了徒弟毫无灵魂的痛呼声,六道骸放开三叉戟,迈开步伐走到了床前,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修长指掌绕过颊边细碎的发丝,碰上了那抹人影的面颊。

隔着皮革质料的触感被模糊,却隐约有种人体的温热,属于鲜活生命的温度透过连接处传递了过来;彷彿在确认什么,修长的手指向上移动,堪堪停在某处。

「真狼狈啊,深海光流」与手上尚能称作轻柔的动作全然不同,幻术师彷彿是将隻言片语狠狠咬碎了才吐出,词句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这副样子还敢自称是医生的话,你大概也要沦落得跟满口妄语的黑手党一样了。」

「……你认识我吗?」

带着几分稚嫩的嗓音以超乎想像的冷漠驀然响起,于是落在她脸上的手指顿了顿,悬在女孩眼皮子的位置上。女孩对此浑然不觉。

「抱歉,因为我现在看不到你……能告诉我你是谁,这又是哪里吗?」

——双眼被绷带密密实实遮掩着的少女只是如此平静地询问。

+++

西西里岛有名的沙丁鱼意大利麵的味道很不错,只不过泽田纲吉无心品嚐。

事实上,在整个用餐过程中,有一大半都被他用来暗中观察分别坐在自己身旁和对面的人——西尔弗和深海光流。

这两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优雅又安静地默默用着餐点,期间没有人讲半句话,但看起来也只有泽田纲吉自己觉得尷尬了——他很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然而一想到刚刚自己对西尔弗有多不客气,他就彷彿洩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这种让泽田少年感到压抑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餐后,西尔弗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环顾桌边另外两位也都享用完餐点,这才开了口。

「那么两位,既然都用完餐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鑣吧。」

「……」神医,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神医!

无怪乎泽田少年的脑中会浮现这种惨遭渣男骗财骗色最后还被拋弃的时的台词,从前但凡听深海光流描述西尔弗的模样,总是让他不自觉地将对方的形象定位在爱女心切的傻爸爸上;哪知道有朝一日穿越时空却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这种倾向,前后落差实在太大,他有些接受不能。

「深海光流那孩子,你们若是想要收她当徒弟,我没有意见,如果在她的事上遇到什么困难也欢迎来找我。」西尔弗微笑,语气十分温和,「虽然我认为她不适合做我的弟子,但做别人的学生也许她能成为医生,所以aurora小姐愿意收徒的话,就好好教导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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